蘇北顧邀請她移步到北堂的偏廳,盧雪歡和覃如意都在那兒,想到自己令她們久等了,蘇北顧難得感到愧疚。
“娘,這位是知縣夫人,也是我的師侄,陸居士。”蘇北顧介紹道,“師侄,這是我娘,至於這位,你們早前已經見過,我就不再為你們介紹了。”
陸有道沒想到覃如意竟會在蘇家,她不是覃家人嗎?而且她為何也穿著道服,這道服看起來有些眼熟,莫非是小師叔的?!
陸有道心裡百轉千回,反應卻十分迅速地向盧雪歡行了見面禮。
盧雪歡沒想到女兒的師侄竟然是知縣夫人,她有些激動和緊張。但管家以來,她也經歷了不少事,成長了不少,所以見了陸有道,她沒有表現出失禮之處,反而應對得體:“我比你年長,便厚著臉皮喚你一聲‘陸居士’吧!你喚我‘盧嬸’就行。”
陸有道的丈夫是知縣,可她的兒子也不差,她們蘇家乃是官戶人家,在陸有道面前自然無需卑躬屈膝。況且陸有道還是蘇北顧的師侄,她尊重陸有道,但不會低三下四,盡顯諂媚姿態。
“見過盧嬸。”陸有道並不計較這些,她只是有些好奇覃如意怎麽會在這裡。
覃如意微微一笑,對眾人道:“乾娘、北顧和陸居士,都別站著了,快坐下來吃早飯吧!”
陸有道按下好奇的念頭,在蘇家吃起了早飯。她已經飽了,所以吃得很少很慢,多數時候她都在悄悄地觀察蘇家眾人,這麽一看,還真的讓她發現了些端倪。
蘇家的飯桌上擺著公筷,只是大多數時候它都成了擺設,覃如意做到了“食不言”,但卻常給盧雪歡和蘇北顧夾菜,——給盧雪歡夾菜用的是公筷,給蘇北顧夾菜用的卻是自己的筷子。
更重要的是,以前在道觀,自備碗筷吃飯的蘇北顧甚至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陸有道目光深邃地從二人臉上掠過,她嘗試給蘇北顧夾一個包子,但在伸出筷子之前,她先問了句:“小師叔要吃包子嗎?我給你夾過去。”
蘇北顧很是自然地道:“哦,不必了,師侄吃吧!”
陸有道確認了,蘇北顧的習慣未變,只是覃如意的舉動已經融入到她的習慣中,也成了她的習慣罷了!
吃過了早飯,陸有道並沒有提出告辭,反而還借著“知縣夫人”的身份,以體察民情為由,準備在鄉裡待久一些,還想讓蘇北顧帶她到鄉裡走一走。
覃如意熱情主動地道:“北顧還有事要做,不如由我代勞吧?”
陸有道隻想跟蘇北顧多相處一陣子,但她轉念一想,與覃如意相處也好,正好能借機試探一下對方。
“那就有勞覃娘子了。”
盧雪歡道:“讓秀秀也陪著吧,有個使喚的人。”
陸有道微笑道:“不用,我帶了婢女來,她們就在外頭。”
“那秀秀你去幫北顧的忙吧!”盧雪歡隻好把穆秀秀指去給蘇北顧打下手。
陸有道發現盧雪歡這兒是個不錯的突破點,於是問:“小師叔要忙什麽呢?需不需要我找人幫忙?”
“北顧準備種幾畝菌菇,眼下正在培育菌種,這種時候誰都幫不上忙,只能替她乾一些粗活罷了。陸居士的婢女沒乾過這種活,還是不勞煩她們了,讓我們家的丫頭去就行了。”
這不禁讓陸有道回想起蘇北顧在太真觀時,除了修煉之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待在菜圃種菜。沒想到她回了家,不僅沒有安心地將農活交給下人去做,反而還開始種菌菇了。
陸有道沒有多想。
出了蘇家後,覃如意恭敬地問:“陸居士想去哪兒視察?”
沒有別人在,陸有道也不需要偽裝了,她的臉色冷了下來,涼涼地瞥了眼覃如意,道:“我初來乍到,對浮丘鄉並不熟悉,你既然是這兒的人,那還是你來帶路吧!”
覃如意便當她是真的來體察民情的,帶著她到鄉間走動,告訴她浮丘鄉的百姓生活如何、收成如何,是否有天災人禍等。
陸有道忽然道:“能否給我說說‘軋棉機’的事?”
覃如意一頓,道:“蘇家就有軋棉機,不過租出去了。”
“聽聞軋棉機是一個姓覃的木匠造出來的?我記得你也姓覃,莫不是你的本家?”
覃如意如何聽不出她的試探之言,微微一笑,道:“那位姓覃的木匠正是家父。”
她沒說軋棉機是她爹造的。
好在陸有道也沒在意這種細節,在確定覃如意的身份後,她拋出了自己問題:“你怎麽會在蘇家,還穿著小師叔的道服?要知道道士的衣服是不能隨便給俗人穿的,她向來恪守宮觀禮儀,怎麽會……”
覃如意一開始的想法跟陸有道一樣,她以為蘇北顧是那種一心向道,被宮觀的規矩、戒律所束縛的正經道士,直到蘇北顧告訴她,自己破了不少戒。
再後來,與蘇北顧相處的過程中,她才越發感覺到,蘇北顧只是一心向道而已,並非隻知恪守清規戒律的老古板、老頑固。蘇北顧有年輕人的俏皮和玩鬧之心,也有不認同世俗、陳規陋習的一面,甚至還打破了很多她對道觀、道士的固有想象。
現在覃如意知道了,陸有道與蘇北顧雖然是青梅竹馬,但她對蘇北顧的了解卻遠沒有隻與蘇北顧相處了半年的自己來得深。這麽一想,她先前所感受到的緊迫感似乎也沒有那麽強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