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俊在一旁看著,搖搖頭,背著手笑著離開了化妝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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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惜改妝結束,劇組就開始了了床上喂藥戲份的拍攝。
也的確就跟盧俊剛才說的那樣簡單,程惜也沒想到時隔多年再跟孟知槿合作,當年的那種拍攝感覺拍居然都也還在。
這段“床戲”沒有太多的台詞,所有的鏡頭都聚焦在這段看上去有些曖昧的場景互動中。
白瓷的杓子輕抵在唇邊,紅糖水做的藥將乾澀的唇瓣浸潤出幾分為何的光澤,孟知槿拈著杓子,在鏡頭中的手指似有若無的靠在程惜的臉側。
這是一種很微妙。
程惜將小師妹那種羸弱卻又頑強的感覺表現的很是精準,她虛虛的靠在軟枕上,發甜的紅糖水讓她知道自己這是演戲。但她看著孟知槿湊在她身邊,垂下的眼瞳裝著隱秘的緊張關心,心跳還是會緩緩地頓跳幾下。
程惜好像沒有入戲,又好像入戲了。
她清醒的知道這是假的,可還是無法控制的去沉溺在這份虛假中。
那溫熱的手指虛虛的靠在臉側,落下星星點點的溫和。
含著病弱的眼睛就這樣半垂著,鏡頭無比精準的捕捉到了那在遮掩卻又不由自主的看向身邊人的眼神。
盧俊坐在監控器後面,不由得點頭。
那種他想要的感覺簡直對的不能再對了。
保持著這種狀態,劇組飛速進入了師姐死亡的拍攝。
只是這一次,盧俊有一點點失望。
說是從空中墜下,實際上到程惜要拍攝的時候孟知槿隻用被虛虛吊起一個半人的高度就可以。
伸手,接住。
她看著孟知槿的戰損裝扮,一滴淚精準的從眼眶中落下。
那漆黑的瞳子裡先是明晃晃的不敢相信,一片空白。
而後便是察覺到自己所愛之人居然先自己而去的悲痛欲絕,以及對那些人愈發的憎惡。
程惜覺得自己表現出來的那種感覺是對的。
她也察覺到了,小師妹對這位師姐的感情應該不僅僅是同門師姊妹間的友誼,她眼角的那滴淚就是為師姐準備的。
可盧俊看著屏幕前的畫面卻是搖了搖頭:“不太對,好像缺了什麽似的。”
“我看出來你已經察覺到你其實對師姐是有動心的。但是我要的不僅僅是那種失去愛人的痛苦,這種痛苦太表面了,你還得再深挖一下,痛苦也是有一種過渡的變化的。”
可有些東西不是數學題,即使被人指出了缺失,朝著正確的方向引導,也不一定能夠改對。
孟知槿反覆落進她的懷裡,眼眶裡醞釀的淚水都要折磨光了,可程惜詮釋出的感覺就是差著那麽一點點。
這個一點點真的很微妙,連盧俊自己都沒辦法準確表述出來。
就像是憑著自己手感雕刻的老匠人,成系統的製作方法沒有,只有一點點的磨。
這場戲盧俊要明烈的太陽同孟知槿一同出現在鏡頭,所以拍攝的時間只有中午這兩三個小時。
他抬頭看了眼在穹頂中央偏移的太陽,不再跟程惜死磕,轉頭指揮道:“這樣你先自己想一想,太陽不等人,我們先拍師姐隕落的遠景。”
野心恢復知覺,挫敗感來的就更加劇烈。
程惜很久沒有感受到這樣劇烈的挫敗了,不甘縈繞在她心中,可那又能怎樣?
她就是沒辦法找到盧俊想要的那個點。
“不要急。”
這時孟知槿的聲音從程惜的耳邊傳來,接著便將自己的手塞進了程惜虛握著的手。
那溫涼的手指扣在程惜的掌心,輕輕的握了握,像是安慰,又像是提醒:“如果實在沒辦法想象,就試著代入一下過去的經歷,有什麽東西是你怎樣都不想失去卻在你眼前失去的呢?”
程惜微蹙著眉頭,聽著這話抬起頭來。
日輪中出現了孟知槿的臉。
“孟老師。”工作人員準備好了威亞,過來提醒孟知槿可以過去了。
“好。”孟知槿對工作人員點點頭,又握了握程惜的手,這才放開它離去。
日光明晃晃的落在程惜的臉上,她看著孟知槿再一次吊著威亞升到空中,日頭曬在她染了血的白衣上,垂下的袖子隨風飄著,有一種精疲力盡的破碎感。
——她已經被自己剛才反反覆複折騰了好幾次了。
要是會對自己生氣,還好點。
可她剛才為什麽不對自己凶一點呢?
於是眉頭皺得更緊了。
在導演的指揮下,程惜也跟著站到了指定的位置。
她不再是剛才被無數鏡頭聚焦的主角,而是目睹師姐隕落的眾多陪襯中比較亮眼的那一個。
程惜就這樣仰頭看著孟知槿跟太陽重合,而後在一聲令下,從她的視線中急速下墜。
周圍並不是純粹的安靜,嘈雜聲中還有拉威亞的師傅們的號子聲。
可孟知槿就是有那種魔力,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將世界按下安靜鍵。
白衣染血,太陽的光融化了人們視線中的威亞繩索。
人眼要比任何特寫鏡頭都要來的真實,孟知槿就像是一隻飄搖的仙鶴,被墜落帶起的風吹拂著的衣袖是她的羽毛。
她真的好漂亮,漂亮的足以讓任何一個人都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