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這一次,在夢裡,父親的右手是保全的,沒有斷,也沒有流血,此刻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但是,又好像有些違和感。
因為接下來,男人說——
“你真美麗。”
***
從老居民區出來去,齊臻路過一個水果攤。
這是除夕夜,賣水果的女人卻仍在那裡,冷得縮成了一團,還在繼續她的生意。
於心不忍,買了6塊錢的水果,問她為什麽不回家團年,她說還不是沒有辦法,等等再回去。
等等再回去,因為沒有辦法。齊臻想女人後面沒說出的,應該是不這樣做,我靠什麽活著?
如果她的畫不能變成錢,那她到時靠什麽活著?
心事重重地到地鐵站,下電梯,又發現通道裡有人掛著一籃書在胸前,籃子裡還插了一個紙牌。
走近些,看清紙牌上的字。原來是一位無名詩人,自己印製了自己的詩在這裡賣。
突然像是看見了未來的自己,不被人需要,也不被看見。
感同身受,問他這詩集怎麽賣,他答60元一本。
在聽到這個價格的瞬間,馬上決定不要了——
她對未來那個無路可走、卑微的自己的同情,還不值60元。
進入地鐵,仍想著剛才那個跟她一樣在這晚無處可去的詩人。想著她會不會是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會不會因為她沒有賣他的詩,就收拾收拾離開,跑去自殺?
又想到水果攤那個女人,這麽冷,不知她收攤沒有。
60元也好,6元也好。除夕夜了,不被人需要的人依然以自己的方式在這世間前行,因為錢是重要的,活著是重要的。
同情女人,於是買下水果;
同情詩人,卻因為囊中羞澀只能離開。
這麽廉價的自己,那時候怎麽敢跟唐翹楚說,人是無價的。
……
從地鐵出來,發現除夕夜的街道比平時冷清。但是走在街上的大多都成雙成對,或者一家人,都面帶笑容,或者趕著去哪裡玩樂,或者趕著回家。
不像她,一個人,奇怪又狼狽地提著一袋水果。
又轉了公交,終於到燈光燦爛的摩天大樓群前,齊臻找了個位置站定,縮成一團,看著燈。
一邊看,一邊想自己也是討人嫌,非要去問水果攤那女人為什麽不回家團年。
要是誰現在過來問她同樣的問題,她應該會想給那人一個白眼——
如果有家可回,誰還願意流落在外面。
恐懼不被需要,卻還是不被需要地出現在了這裡。
齊臻抬手,對著手掌哈一口白氣。
***
“你真美麗。”男人對唐翹楚說。
他是在她半夢半醒時來的,此刻握著她的手。說完又理她額間的發絲,動作非常溫柔。
直到這時,唐翹楚都還在想,這一定是個夢。
可是接下來,有什麽如陰雲靠近,隨後粗糙乾燥的、帶著胡須的唇觸碰到她……
嗅覺還有些鈍然,但還是聞到了男人上了年紀的煙臭。心中反胃,男人卻像品嘗什麽佳釀一般吻她的額頭、臉頰……
這不是父親。這也不是夢。
在一片昏然中反應過來,十七歲時經歷過的恐懼再一次吞噬唐翹楚。
然而她卻不敢反抗,因為她已知道來人是誰——
是那個溫文爾雅的陸先生。
六神無主,卻還能判斷在黃金圍城的迷宮中,最好的路徑是哪一條——
她不能反抗。因為不反抗,那陸先生便只是暗偷;而一旦反抗,陸先生一定會變成名搶。
知道她捏住了他的把柄,這個手握重權的男人以後會如何對付她?
唐翹楚忍氣吞聲。
然而她越忍耐,男人越放肆。無法滿足地,男人覆上她的唇,一支手伸進床被。
不得不反抗了。
就在決定破釜沉舟的時候,門外另外一個男聲響起。
“夫人回來了。”
聽到這句,陸先生馬上收起動作。整理完床被,他迅速離開房間。
“醒了沒?”
“還在睡。”
陸先生意猶未盡,滿心遺憾,卻又沒有辦法,“大過年的抱病,這孩子真可憐。要好好照顧她。……”
……
直到聽見男人們徹底離開,唐翹楚才整個人躲進床被,蜷縮成團。
恐懼。
身體還在不由自主地顫抖。卻更惡心自己身上殘留的男人的感覺。
然而她不敢洗澡。因為她怕陸先生再回來。
難以置信。
雖然知道陸先生也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看她,但她萬萬想不到他竟敢做出這種事——
尤其,陸夫人還在這裡。
更令唐翹楚恐懼的是,她知道站在門口那個幫陸先生把風的人是誰。
黎佰豪。
現在,她才真正明白大姐說的那些話了。不要卷進來,否則到時抽身都難——
千萬不要冒然踏入名利場,因為像她這樣空有皮囊的弱者踏進去就是獵物,被所有野獸虎視眈眈。
她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之前她並不害怕,即使那時被王秘書跪著抱住,她也知道,那只是一出戲。再怎麽說她都是黎家的人。
然而現在,以為是靠山的黎佰豪卻將她親手推給了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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