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你回去怎麽辦?”高馳擔心,“不是,你還有家可回嗎?”
齊臻一笑。“有啊。”
看著齊臻那笑,高馳升起了疼惜。上一次見她這麽笑,還是去年暑假——
那時候,聽說她的所有畫具都被扔了,他把他的畫具借給她。
“實在不行來我家吧?”想到這,高馳認真,“我媽那個家庭婦女你也知道的,當年特別想生女兒。你來她高興得跟什麽似的。”
“阿姨知道我被她兒子當狗嗎?”
“別這樣嘛……待會兒見了她你可別告我狀啊。”
“看你表現了。”
……
被高馳和她媽媽送回家後,齊臻提著行李開心得上樓。終於見到姥姥的瞬間,很高興,但又很心酸,總覺得她又瘦了、老了些。
因為她要回來,姥姥做了一桌子菜,都是她最喜歡吃的。坐下來問長問短,怕她錢不夠用,又怕她學畫苦,好像幾年都沒這個人音訊一般,事事都要問清楚——
分明上火車前還通過電話。
所以,她才跟高馳說她有家可回——
因為家門的背後,有姥姥等她。
第28章 晚安
回北京半月後,高弛給她信息說是該溜溜狗,約她看一場免費畫展,下午兩點出發。
然而到了那一天,齊臻到午飯時間才醒——
回家以來,又是每天畫到午夜,如此到第二天根本無法早起,總會忍不住賴床。
在溫暖的被窩裡蠕動了一陣,拿過手機登錄邊界,發現唐翹楚在。
“這麽懶?”聽她匯報完現狀,對方評價,“我可是很早就起來做運動減肥了。”
“為什麽減肥?你又不胖。”
“你又知道我不胖?你見過我?”
措手不及。幸好她們隔著網絡,她的驚慌才沒有頃刻暴露。
“你最近好像都是手機登錄?”
“嗯。電腦壞了。”
原本這台台式就是親戚家小孩用剩的,一個學期沒動,這次回來發現根本打不開了。
“找人修啊。”
“懶得。”
聊了一陣天,終於有勇氣直面冬日的寒冷。起床半小時後,高弛到達老居民區。
這天高馳被北京的冬冷得夠嗆,上樓的時候還紅著鼻頭。一進門這個聒噪的家夥就輕車熟路,先毫不見外地給自己盛了一大碗飯,然後坐到正在吃午飯的齊臻對面,搶了她最愛吃的糖醋排骨,飯後又搶了碗筷洗乾淨。
收理好,男生又把帶來的一抱字畫展開,跟姥姥一一講解一番,再幫她們換上他手寫的春聯。一邊換,一邊嘴甜騙了老人一通疼愛,又幫齊臻預約了師傅明天上午來修電腦。……
最後,高馳拉她出門透氣。
跟著這個熱鬧的家夥走在冬日凜冽的冷空氣中,齊臻覺得自己好像一張紙團被人展開,終於能在久違的太陽底下活動活動筋骨。雖然這太陽溫吞得仿佛沒有溫度,只有陽光微微伏在她臉上。
慵懶地抬頭,便看見枯樹的枝椏。
跟高馳到畫展現場後,開始欣賞起別人的作品。一邊看,一邊覺得又有什麽開始噬咬她,逼迫她。
一幅畫一幅畫看過去,有時停留很久,有時逃得飛快。會逃時而是因為不感興趣,時而是因為太感興趣。覺得別人做得太好,單是遠觀就已被震駭到心靈,便不敢走近再細看,直接落跑。
在美術展中總是要走散的。回過頭已經看不到高弛,走得也有些累了,便找個地方坐下來,隻覺自己有些發汗,不知是暖氣開得太足,還是別的什麽。
她一直不懂得惺惺相惜這個詞,並且一直覺得藝術家是不可能惺惺相惜的。同行相輕。當面對能囚禁美的資格的時候,人們都變得自私。
因此,在看過別人捕捉到的美之後,又開始變得焦躁不安,總覺得自己做的努力還不夠。
也是這時,想到唐翹楚,想到她說做這一行的人需要無止境的奮勉。隨後又想到高馳問她,“你想不想和學姐談戀愛?”
生活,關系,情感……這些構成現實的重要環節,人之為人的關鍵標記,有時令她覺得恐懼的:恐懼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的生活,恐懼規矩沉重的關系,恐懼強烈執念的情感……恐懼人之為人的部分。
也是這時,完全看清楚了自己的自私。她就是個被美奴隸的囚犯,滿心都是自己在有限的人生中如何規劃時間、傾盡一生朝著虛幻縹緲的河流泅渡,這河流人不可以踏入兩次,所以她必須跑贏時間……
時光鋒利的刀刃抵著喉嚨,美麗的女人只不過是逝去光景中的一個部分。她是在對她著迷,卻無意於她建立某種關系。
她能同她,同這樣不能永恆的光景分享些什麽?
陷入牛角尖裡得不出答案,之後便看得草草。回到家的時候,還有段時間到飯點。
姥姥居然沒有在客廳看電視,而是一個人在臥房,戴著老花鏡坐在床沿縫被套。
她們家用的被套還是最老式那一種,白布打底,花布點綴,用針線縫。
“這幾天冷了,給你添床被子。”姥姥說。
齊臻乖順地搬把凳子來,坐下跟姥姥一起縫。這一床中間的花飾是薔薇,自小伴著她長大,有股過去的味道。
而姥姥自己蓋的,則是龍鳳呈祥——以前姥爺還在世的時候,他們就蓋的這床床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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