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想著枕在她腿上熟睡的人,她就在動了動,可是並沒有醒來,不知在做著什麽夢。
長發遮住了她的面容,是的,長發。已經過了脖頸,到雙肩那麽長——
從那時在便利店偷偷打量她到現在,原來已經這麽久,久到她的短發又長了。
又想起那時第一次見到她。覺得這個醉成一灘爛泥的家夥真是窩囊,不體面,也不講究,滿身塵泥,像塊拙劣的路邊石。
卻不知擦盡塵泥後,她是這樣珍貴又明亮。
原來那天在花樹下,被她撿回的人不僅是璞玉,
還是月亮。
也是這時,唐翹楚想到普通話裡,齊臻跟“奇珍”是諧音的。
這真是個好名字,是寶物的意思。
這麽想著,便下意識理開齊臻的發絲。理完又驚覺這舉動親密得過了些。可又覺得此刻內心溫熱,蔓延的滋味全是溫柔甜蜜。
可以的話,想一直像這樣撩動她的發。
突然很想聽《夢裡人》。想聽男人唱“這夢人說心中不要等,這夢人飄走,為誰傾盡一生心傷透,此刻心想愛是永久。”
愛要怎麽樣才能永久?
她心中沒有答案,卻無法從這個對愛和永久都免疫的人身上移開目光。
無法移開目光,便一直坐著。任人們議論她和她是何時做成朋友,以什麽為契機,又怎麽竟然能變得那麽親密,她之前有過這麽親密的同性好友嗎?那女孩是大一的誰……
也有男生鼓起勇氣過來邀她唱歌或玩遊戲,卻都被她指指腿上熟睡的人,然後做出噤聲的手勢一一回絕。
到後來,也就沒人再過來多問什麽,任她那麽守著她。
到凌晨四點半,聚會迎來又一波喧囂。有人點了韓國舞曲,氣氛便在震耳欲聾的樂聲中重新升溫。黑暗中只有搖晃的燈束和鮮明到刺眼的屏幕,醉的夢的都站起來,跟著樂聲偏偏倒倒舞動……
除了她和齊臻。
如果用鏡頭定格,拍下這一秒鍾,背景一定晦澀粗礪,就像磨花的膠片什麽都看不清楚,
唯獨她與她清楚。
靜止的、安定的、仿佛永遠都不會被毀損的,清楚。
***
天光。
拖著熬夜後疲憊的軀體去麥記吃了早餐,然後帶著齊臻打車回學校。
這些或那些,都像磨花的膠片一般模糊,仿佛都是在夢中完成。
清楚的,是下車後往宿舍走的那段路。
雖然很困,但好歹在的士睡了一覺,腦袋尚能清醒一些。齊臻這邊就很糟糕了,明明睡得比她多,卻完全依然一副在夢中的樣子,整個人像隻無尾熊從後貼住她,以她為支撐,前進方向全交由她把握,走路也閉著眼。
因為背上分擔的重量,步履比平時沉些。但卻完全不介懷。
相反,她的心情很好。就好像2015年的第一個早晨,葉城晴朗的天氣。
一邊走,一邊跟頭搭在她肩上的人對話,或著自白。
“你是沒骨頭嗎?”
“嗯。”
“眼睛都不睜,說夢話啊?”
“嗯。”
“就這麽困?”
“嗯。”
因為她困了,便覺得什麽都可以講。
她承認了一件事實,也傾述了一個秘密。所以現在,她想確認這件事實、這個秘密在對方那裡是不是真的如同她猜想那般、早就存在——
“齊臻……”
叫出這個名字後,唐翹楚轉向女生耳邊,用粵語輕聲問了一句。
飛快地問完,希望問了也像沒有;
希望她聽不懂,又希望她聽懂了也像沒有——
“你系唔系中意我?”
良久之後,她聽到女生輕聲卻肯定地回答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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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愚人之船
第27章 回家
考完最後一門的第二天,齊臻踏上歸途。火車還未發動,已經開始想念這城市——
想念暖冬,海風,陽光;想念蝦餃,鳳爪,奶黃包;想念基礎部搖著風扇依然悶熱的教室,畫材店外面的大排檔,夜裡在宿舍陽台上開一罐菠蘿啤……
想念至今聽不明太白的粵語。
一學期過去,齊臻覺得自己的粵語沒什麽長進,說的最標準的是“我識聽唔識講”——
不好意思,我只會聽,不會講。
其實,她連聽都聽得雲裡霧裡。
她語感不好,又不費心去學。聽不懂也不介意,即使有時同學用粵語閑聊起來忽略她,她也無所謂。
高弛這個家夥則完全不同,他喜歡熱鬧。聽不懂旁人講什麽的時候,他張牙舞爪也要打斷別人,大吼“你們又在聊啥快點告訴我”,然後躋身成為談話圈的一分子。他粵語學得得心應手,現在講得一口劈裡啪啦的外省白話,雖然完全不正宗,但當地人能聽懂個大概。
這次的火車票也是高弛幫她拿的。學校統一訂票,但是要完成的手續在齊臻看來十分繁瑣,聽高弛說了半天也搞不清要先填什麽後填什麽,惹得她後來耐性全無。
“算了算了,你身份證給我!”最後,高馳無奈。
然後,她就出現在了這裡,和高弛一起體驗了一把春運時期的硬座。
人滿為患,即使“有座”也被擠得扭曲。她還好,上車倒頭就睡,苦了高馳一直醒著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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