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幾乎令人肅然起敬的美麗面前,大廳陷入了屏息的沉寂。
良久,我才艱難地將自己的眼睛從他的臉上移開,
“喔,”阿爾希彌斯公爵收起了手帕,似乎露出了一絲興趣:“真是攝人心魄的容貌,魔法師,您光彩熠熠的美麗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哦?”魔法師懶懶地挑起了眉毛,“誰呢?”
“一個女人,一個美麗、最後卻死得淒慘的女人。”公爵冷聲說,銳利的目光射向魔法師,像是恨不得要將他的皮囊剝掉似的。
他惡意明顯,針鋒相對,我身邊的一位夫人低聲倒吸涼氣,用手帕掩住了自己的嘴唇,看上去就像是要暈過去了一樣。
魔法師看上去卻不為所動,他輕輕地笑了一下:“是嗎?”
“那聽起來還真是一個……”他歪頭思索了一下詞語,“悲哀的女人。”
魔法師平靜的聲音回蕩在大廳中,公爵再次冷哼一聲,卻沒有再接話。
這為難顯而易見,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台階下的這位客人。他卻在注視中坦然自若地眨了眨藍眼睛,向公爵點頭致意,聲音懶散:“如果您的提問已經結束,那就輪到我了吧——請問,您先於宴會主人向我發問,是合乎禮儀的舉止嗎?”
“當然。”阿爾希彌斯公爵面不改色,“我身為光明神虔誠的信徒與國家忠誠的子民,自然應該為我主辨清黑夜中所閃爍的,是光明的星火還是野獸的惡眼。”
我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環顧四周。沒有人意外公爵竟敢先於國王發問,阿爾希彌斯家族是光明系的最高貴族,是聯系皇室與神殿的樞紐,已故王后特蕾西婭的母族。身為這個家族的家主,卡萊爾公爵不可不謂是左右逢源。
更別說近來公爵家的長女芙洛倫斯剛剛完成五月的花洗禮,正式進入光明神殿成為聖女,使得阿爾希彌斯家與神殿的牽絆更進一步。
這也讓公爵更是權傾朝野。
“好了,卡萊爾。”我的父親咳嗽一聲,輕輕拍了拍扶手上純金的雄獅,製止了公爵繼續發言,他饒有興味地盯著台下的魔法師,問道:“那麽,意外的客人,你要用什麽來彌補今夜你打擾宴席的過錯?”
看來這場魔法師與光明系久違的派系之爭終究還是很好地取悅到了父親。我悄悄地松了一口氣,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然後忽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為眼前這個男人提心吊膽起來。
大概是因為這個人確實生得太美,我不知道用“美麗”這個詞語去形容一位男性是否準確,但他的容貌確實是惑人心魄,像故事中海妖的歌謠一般動人又渺茫的美麗,一旦消失在你的視線中,就會令人情不自禁地感到惋惜。
尤其是他的眼睛。
我情不自禁地又看了他一眼,隻憑這雙溫柔而輕佻的眼睛,我已經敢打賭:舞會後,一定有貴族小姐悄悄囑托她們的母親,留意這位魔法師的名字和出身。
魔法師卻在這個時候偏了偏頭。我的目光就這樣和他在空中碰撞了一瞬,那一雙寶石般的雙眸輕輕地眨了眨,倒映出了我的身影。
就在這注視中,魔法師輕輕地微笑了起來。
那是一個很美的微笑,溫柔如潮汐漲落,卻讓我的心一下子砰砰砰跳了起來,一下子漲紅了臉,慌忙扭開頭。
在眼角余光中,魔法師的笑意卻更深了,似乎帶上了幾分戲謔的味道——好像、好像被捉弄了!我回過神來,氣惱地回過頭,正想狠狠地瞪他一眼,卻發現他已經先我一步,若無其事地轉過了身子。
他面朝眾人,優雅地揚起雙手,然後輕輕地拍了拍掌。
“啪。”
大廳輝煌的燈光一瞬間暗了下去。無數隻輕盈的白鳥從燭焰中飛出,拍動翅膀撲棱棱地在金色的大廳盤旋。
仿佛大廳中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我驚異地看著這一切,到處都是輕柔的翅膀拍打聲,像風輕輕吹過搖曳碰撞的白色薔薇花,它們繞過光輝流溢的水晶吊燈,又越過裝點大廳的金色燭台,清淺的花香在空中浮動。白色飛鳥越過眾人的頭頂,然後“撲”地一聲,四散成無數柔軟的白色花瓣,紛紛揚揚地飄在了半空。
如同夏季來臨前,五月的最後一場花雨。
在女士們驚喜的聲音中,清脆的響指聲響起,花瓣如被柔風托舉,重新聚攏,於柔和的光芒中重新匯成白鳥,展翼飛動,光芒在羽翼間流轉,直至它銜著薔薇花束翩翩地飛落——阿爾希彌斯的二女兒、芙洛拉小姐露出驚喜的笑容。
“我為佔用了各位的寶貴時間而感到萬分抱歉,”他彬彬有禮地向眾人欠身行禮,目光柔情,笑容迷人又混蛋,“因此請允許我用一個小小的魔法表演,來向諸位賠罪。”
又是一個輕快的響指,薔薇花束輕盈地掉落在了芙洛拉的手上。
隔著潔白的蕾絲面紗也依稀能夠看出芙洛拉臉頰上玫瑰一般羞澀的暈紅,她小心翼翼地捧著花,嬌聲道謝:“感謝您美麗的花,維安先生。”
我的後背寒毛倒豎——怎麽回事,為什麽感覺自己好像忽然誤入了什麽浪漫愛情小說似的。
如果這真的是個小說開頭,那這個作者一定很爛。
不過……我悄悄瞄了瞄公爵的臉,從我的角度,我可以清楚地看見,芙洛拉小姐此刻的臉有多紅,她的父親——阿爾希彌斯公爵的臉就有多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