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之前亮出匕首的時候,我悄悄地折斷了口袋中洛裡亞留給我傳音鱗片。
沒想到真的用上了。
我喘息著站了起來,想向她道聲謝,卻不料緊繃的神經一放松,下城區腐爛的氣味就鋪天蓋地地襲來。
我猛地彎下了腰,“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好惡心。心臟還在戰鬥的余韻中劇烈地跳動著,身體卻已經在這一刻感到了劫後余生的疲憊,在戰鬥中磨礪得敏銳的五感,此刻清晰地嗅聞到了汗水和殘肢斷臂翻湧的血腥味。
在這悶熱的下城區,不過呆了一會兒,蒼蠅就已經鋪天蓋地地襲來,烏泱烏泱地圍繞著屍體裸露的血肉打轉。
我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殺了人。
指尖殘存著破裂眼球黏膩的觸感,胸腔像被無形的巨手狠狠地擠壓著,讓我撕心裂肺地乾嘔了起來。
洛裡亞一把將我拉起來。
“小狐狸,放輕松,”她大大咧咧地說,拍了拍我的背,“以後多殺幾次人就好了。”
借著她的支撐,我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氣若遊絲地說:“謝謝你……但我希望不會有下次……”
“很不幸,”洛裡亞松開攙扶我的手,聳聳肩,“現在就有一個需要你解決的人。”
她努努嘴,爽朗笑容裡帶上了一絲野獸特有的殘忍。順著她的動作,我看到了地上還躺著一個活人。
就是剛才拉住了我的小腿,讓我差點被刀捅了個對穿的那個男人。他雙目緊閉,胸腔卻還有著微弱的起伏,似乎陷入了昏死狀態,
“怎麽樣?”洛裡亞微抬下巴,笑著看我,“如果你不想動手的話,求求我,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解決了他。”
我彎下腰,撿起剛才拿把差點刺中我的長刀,走到那個男人身邊,然後將刀高高舉起,用力對著他的胸膛刺了下去。
鮮血四濺。
在呼吸平複之後,我平靜地轉過了頭:“謝謝,不需要了。”
洛裡亞陷入了錯愕的沉默。
“你還真是……在這點上和薇薇安一模一樣,”半刻後,她喃喃地說,“該說你們不愧是師生嗎?”
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在洛裡亞的眼睛中,我看見的是一個渾身濺滿鮮血的人,隱忍而沉默,像極了傳說中的惡魔。
這樣的我,究竟有哪裡和薇薇安相像呢?
或者說——在洛裡亞心中,薇薇安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我不知道,洛裡亞也沒有再往下說,她歎了口氣,從隨身的皮包裡掏出一支藥劑。
“喝了吧。”
“什麽?”
“好東西。”她手一揚,玻璃瓶子劃出一道漂亮弧線落到我手上,“‘大治愈者’斯圖爾特的治愈魔藥,雖然不能起死回生,但治你這點刀劍傷綽綽有余了。”
我拔開軟木塞嗅了嗅,聞到一股濃鬱的藥草味,和曾經薇薇安給我的藥非常相似。
我不再矯情,將藥一飲而盡,將玻璃瓶子重新拋給洛裡亞:“謝謝,下次還你。”
“嗯哼,不客氣,”洛裡亞擺了擺身後蓬松的灰毛大尾巴,“畢竟你這麽破破爛爛回去,我也是很難和薇薇安交代的。”
“她才不會這麽在意我。”我撇了撇嘴,感受到身體的疼痛慢慢消散,重新蹲了下去。
“嗯?怎麽了?”洛裡亞彎下腰,湊到我旁邊。
“看看要殺我的人究竟是什麽來頭。”我說著,用刀尖撥開了面前一具已經開始從松弛變得僵硬的屍體。它和其他屍體一樣,身上都穿著平民的衣服,沒有特殊的家紋或符號,武器上也沒有任何拓銘。
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搶劫犯一樣。
我心下漸冷。
不知道為什麽,這場飛來橫禍,總讓我想起神殿的那一場風波。同樣是令人窒息的步步緊逼,同樣是無可追尋的凶手……同樣是勢要將我置於死地的惡意。
難道只是我太倒霉?
我不相信。
我抽了抽鼻子,事實上,總覺得有一件事情我很在意。
從他們出現開始,我的鼻尖似乎就縈繞著若有若無的香氣。
我皺了皺眉頭,又仔細嗅了嗅,空氣中血腥味很濃,但即便如此,依舊有一股隱秘的香氣隱藏在其中,仿佛一條在草叢深處遊走的毒蛇。
我看向洛裡亞:“能幫個忙嗎?幫我分辨一下這裡飄著的香味是什麽。”
“啊。”洛裡亞伸了個懶腰,痞裡痞氣地說,“你求我的話或許我可以答應。”
就裝吧你。我看著洛裡亞頭頂一下子支楞起來的狼耳朵,忽然體會到了薇薇安和她友好相處的精髓。
於是我深吸一口氣,可憐巴巴地說:“求求你了,洛裡亞。”
“蛇陰白草子。”
洛裡亞飛快地丟出一個答案,眼睛亮閃閃的,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
……犬系獸人的脾氣真也太好懂了吧!我心道,卻又忽然想起狐狸也算是犬系動物——也不知道我在薇薇安眼裡是個什麽形象……算了,還是不要再想了。
總而言之,洛裡亞的表現欲顯然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連身後的狼尾巴都搖得更歡實了點:“這是一種生長在西方邊境的香料,那裡的人喜歡用這種香料熏製衣物,以此除味驅蟲。
“我曾經護航過搭載著這種香料的船隊,它們的香氣沾衣多日不散,熏得我直打噴嚏——以後我就再也不接這種香料貨物的運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