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必須承認,這是一種烈性的藥劑,但如果是沒有魔力的普通人,這份藥效根本無法發揮,更別說造成什麽影響;但是,如果他是一個獸人——”
“那麽它將在賓客之中顯出醜態,為它的欺瞞和先祖的罪孽而付出身敗名裂的代價!”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像是長指甲狠狠地劃過了光滑的石英表面,令我毛骨悚然。
“然後,我發現這都是真的!一個肮髒黑暗的下賤種族,竟然在不知何時混入了我們人類的宮殿之中,還險些因為瞞天過海的花招逃脫了責罰!這是褻瀆!無與倫比!不可饒恕!”
她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嘴角忽然流出鮮血,目光卻依舊幽怨恨毒地盯著我:“所以——所以我一定要站出來揭發你!光明神在上!神官閣下!在場的諸位!我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承擔自戕的罪惡,縱使死後的靈魂無法升入光明神的樂園,也要揭發這般醜陋的面目!”
“神殿騎士!將她攔住!”大神官低喝。
站在女仆身後的神殿騎士迅速地控制住了她,然而她卻並沒有再做出什麽動作。在說完那一句話後,她瞪著眼,身體卻軟軟地倒了下去。她的雙頰一瞬間變得紅潤,眸光卻開始渙散。
安潔黛爾飛快的衝下了台階,念起神聖治愈術的咒語。柔和白光驟然亮起,聖光不斷地湧入女仆的體內。
但她卻在光芒中緩緩閉上了眼睛。“光明神在上……請……寬恕我的罪孽。”最後她喃喃地說,紅潤的面色迅速地灰敗下去。
如此突然。
我愣在原地,難以名狀的絕望卻已經悄悄地漫上心頭。
“一種烈性毒藥。”安潔黛爾捏開了她的下巴,查看了她的瞳仁和舌苔之後,略一皺眉。
鮮血滴答落在神殿潔白的地板上,我忽然想起了奧爾德林的夕陽。
真言之羽依舊沒有燃燒。
所有人都再次陷入沉默,騷動的神殿安靜下來,大神官做了個手勢,兩名神職者將女仆的屍體帶了下去。
“孩子,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直到此刻,他依舊叫我孩子。
第15章 問神
我確實無法反抗。
我緊緊地咬住了牙,疼痛使我恢復了一絲清醒,我竭力讓自己不要喪失對話的邏輯:“我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麽,大神官閣下,死亡並不代表真相。”
“但除了真相,還有什麽能讓一位虔誠的光明信徒付出這樣沉痛的代價,你應該知道,在光明神殿中,自戕的靈魂無法進入天堂。”他慢慢地說,“坦誠吧,孩子,這樣神殿或許還會寬恕你口吐謊言的罪過。”
這樣的寬恕有何意義!
我感覺指尖一瞬間陷入了自己掌心,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刹我感受不到痛楚,只有茫然和無助。
為什麽所有人都覺得我非死不可呢?
只因為我身體中流淌的一半鮮血有罪嗎?
“別擔心,如果你依舊不願意承認,那我們還有一個公正的辦法。”
他將手中的火炬交給身邊的神侍,神侍便托著它緩緩地走下了台階。
隨著他一級一級地走下台階,大神官站在高處,自上而下望著我:“獸人族曾經挑撥光明神冕下與黑暗神之間的戰爭,導致整個世界生靈塗炭,諸神隕落,最後導致神明再也無法以真身降臨世間。這就是為什麽神殿會對獸人出現如此謹慎的緣故。”
“但你不需要擔心,光明聖火是從光明神冕下的指尖灑落人間的火種,只要你天性純潔,那麽當光明聖火掠過你的指尖,就只會如一陣暖風般輕柔。”
“但是——只要接觸到一滴獸人的血,光明聖火中的真言之羽就會熊熊燃燒,”他溫和的語調突然變得尖銳起來,“既然我們都知道,你的母親是一位沒有魔力天賦的普通農家姑娘,那麽你何必擔憂自己身上有獸人的血統呢?”
“換句話說,如果你是獸人的話,那麽,真正的艾希禮殿下在哪裡?是你將他藏起來了?還是說,從你出生開始,這一切就是瞞天過海的騙局,你和你的母親,從一開始就是獸人,以狡詐的軌跡欺瞞了國王,才得以進入皇宮之中呢?”
——分明是國王欺瞞了我的母親!我心中恨恨地想,卻無力反駁。
大神官看著我,露出勝券在握的表情。
與他的話語一起步步緊逼的,是安潔黛爾從神侍手中接過的火炬——啊,那實在是製式相當精巧美麗的一支火炬,纖細而神聖,被美麗的女神官擎在手中,像是一枝白金色的高貴花朵,但這枝白色花朵卻隨著她的一步步逼近而盛開得越來越肆意,白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燒,仿佛能讓一切黑暗都無處遁形。
美麗卻殘忍的死亡之花。
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隨後身後再次響起了鎧甲碰撞的叮當輕響,兩名神殿騎士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我的背後,他們的手按在劍上,仿佛一堵冰冷的牆。
“你們這是要對我使用火刑嗎?”我輕輕地問,將目光轉向了萊昂內爾,“兄長?你與父——國王陛下都默許這一切嗎?”
“如果你的血液沒有那肮髒的血統,那這火焰就不會傷害到你,艾希禮。”他痛苦地、緩緩地移開了眼睛。
他明知道的。
我的心下一片絕望,緩緩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