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那你們是來興師問罪的嗎?讓我想想——拐賣兒童?你們要給我定這個罪嗎?”她用手托著下巴,發問的語氣頗為真心實意。
“皇室與神殿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 對方似乎不欲與她再糾纏,冷冰冰地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我是中央神殿的女神官安潔黛爾,與神殿聖騎士一同前來,請艾希禮殿下跟隨我前往神殿。”
我下意識看了薇薇安一眼,她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隨後對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擺出了無能為力的表情。
也是,在代表光明神殿的神官面前,如果沒有正當理由,我們根本沒有拒絕神殿要求的余地。我回想了一下方才馬蹄踏在道路上的聲音,猜測現在應該進入了上城區,心下稍定——至少在皇宮附近,神殿無法隨意地對我當眾發難。
思即此點,我冷靜下來,盡量學著薇薇安那不緊不慢的語氣,向馬車外揚聲:“維安閣下是我的老師,我的事情他自然有權過問,倒是閣下從剛才到現在都未曾告訴我,神殿前來究竟所為何事,這恐怕讓我有些難以信任你們。”
“神殿自然有它的理由,您隨我前往神殿後,自然會明白一切。”
女神官聲音凜然,顯然並不打算告訴我緣由。在沒有得到我的回復後,她頓了頓,又道:“我很抱歉。殿下,剛才的意外中,您的馬似乎受到了驚嚇,導致馬車夫摔斷了腿,如果您一直拖延時間,恐怕他將無法得到及時的救治。”
什麽?我皺起了眉頭,原本我只是以為女神官只是擊斷了車輪,卻沒想到她竟然直接擊傷了馬匹:“安潔黛爾閣下,你在威脅我嗎?”
“光明神在上,我並無此意。”簾外她的聲音依舊平靜,“這只是與您對話的必要手段。”
“更何況,為主人承受痛苦,這是忠誠的表現。”
“殿下,您是否願意憐憫您的仆人呢?”
又是這些有一套沒一套的話!
車廂外傳來了低聲的□□,我攥緊了拳頭:“神殿的要求皇室不會隨意拒絕,您沒有必要再多此一舉。”
車外一片寂靜,女神官似乎已經吝於交談,只能聽見馬車夫斷斷續續的呻/吟聲,或許是迫於王室與神殿的威嚴,他低聲壓抑著痛苦的聲音。
我將目光投向薇薇安,她表情莫測,一言不發。
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事實上,面對神殿的要求,人微言輕的我原本就沒有什麽拒絕的余地。女神官卻要通過擊傷馬匹來逼停馬車,根本就是仗著神殿的治愈術,不把他人的痛苦當一回事罷了。
但我卻不能坐視不理,即便我知道這是明晃晃的威脅,但正如她所說,這樣僵持下去車夫遲早會因為得不到醫治而失血過多。想到這裡,我一把拉開了馬車門,看向車外:“我就是艾希禮,請你們為方才的冒犯向我做出解釋。”
門外站著的女神官披著潔白的神官袍,站在上城區同樣潔白的石質地面上,袍角金線的刺繡在落日余暉中閃光。
而她身後跟隨的兩位神殿騎士,鎧甲同樣寒光閃爍,凜然而不可侵犯。
而在我眼角余光中,鮮血流淌在潔白的道路上,像殘陽中的河。馬車夫狼狽不堪地坐在血泊中,斷了骨頭的傷腿折向一個詭異的方向。
“抱歉,我們也是情急之下,才被迫擊傷了馬匹,導致您的仆人從受驚的馬匹上摔了下來。”她連道歉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顯然沒把我放在眼裡,“神殿收到消息,獸人,這個背叛了光明的種族似乎在皇宮夜宴中出現了蹤影。而恰巧的是,您也在宴會上突然暈倒,隨後消失了整整三天,這難免令人懷疑。因此,神殿派遣我來調查此次的調查。”
“這二者毫無關聯,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冷淡地說,“請給我證據,而且,身為王子,如果我要前往神殿,請允許我向父親通報。”
“神殿從不會做出捕風捉影、顛倒黑白之事,”她輕輕地看了我一眼,像在看一隻迷途的羔羊,“您很快就會看到證據。而且,國王陛下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
“什麽?”我難以置信。
“神殿已經向陛下匯報了此事,陛下並沒有表示反對,但因為他公務繁忙,萊昂內爾王子將會代替他出席稍後的神殿問訊。”
萊昂內爾。
我愣在原地,我早該明白的。如今的皇室成員之中沒有人擁有過人的魔法天賦,然而無論是攘外還是安內,都不能僅靠軍隊的鎧甲和兵器,還需要魔法的力量。但生性高傲的魔法師早已被排除在皇室勢力之外。
那麽,為了維持權力穩定,皇室就必須向神殿妥協,不可能因為我這樣一個私生子,而選擇與光明神殿對峙。
我低下頭,忍不住為自己的天真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不過是離開了皇宮三天,我竟然開始遺忘以往經歷的一切,不自量力地產生了會有人站在我身後的錯覺。
——不,或許還有人。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對她有了信任與依賴的情感。我下意識回過頭,求救般地看了一眼馬車上的薇薇安。
薇薇安卻沒有回應我,只是沉默地坐在車廂的陰影中,隻留給我一張美麗而冷漠的側臉。
怎麽回事?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卻還是不甘心地再喊了一聲:“維安老師——”
“神殿不允許魔法師踏足。”女神官安潔黛爾打斷了我的話,她靜靜地注視著我,然後輕輕地歎了口氣,目光中帶上了一絲憐憫,“您實在應該認清自己的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