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采光不錯,陽光曬進來熱燥。鬱安巡正坐在病床上,戴著老花眼鏡,手裡的書合了起來,正接工作上的電話。
聽到動靜,轉頭看了眼,見是鬱誠,收回目光。收回來又挪回去,看清了鬱誠身後跟著的人,她正擔心地往他打石膏的腿上看。
“先這麽決定,後面的事你看著點,有事跟我商量。”鬱安巡寥寥幾句掛上電話,神色不覺地柔和下,朝著鬱澈說:“不是出去玩了,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說罷反應過來,威嚴地掃向鬱誠,語氣不悅:“你二哥打擾你了?”
他一向說什麽就是什麽,不喜別人更改他的主意,他既然不想讓鬱澈被他的病情影響,就有他的道理。鬱誠這種擅作主張的行為,讓鬱安巡眉頭緊皺,鏡片下的目光銳利而嚴厲。
即使身穿病號服,被困病床上,他身上的氣勢也不曾減少分毫。將鬱誠盯得立在原地,低下頭去不敢講話。
鬱澈往床前走了兩步,擋了擋鬱誠:“旅行也累,本來這兩天就要回。二哥跟我通電話時不小心說漏嘴,我追問才知道。這麽大的事,爸為什麽不讓人通知我?”
鬱安巡的臉色稍稍緩和,“你早回晚回兩天有什麽要緊,這兒有醫生護士,我不用你伺候。”
話雖如此,他還是高興地笑了笑,點點頭:“心意到了就好。”
鬱澈不放心,仔細地看了會他的腿,也不知他疼不疼,“爸以後走路得當心,尤其是下樓。”
鬱誠路上跟她說,是在家裡樓梯上不小心踩空幾階,摔下來腿便斷了。鬱安巡走路跟鬱欣一樣,風風火火,都是急性子。
歎了口氣,鬱安巡惆悵地盯著腿:“前兩年也摔過一次,去醫院檢查,什麽事沒有。這說老就老了,這麽不經摔,不服不行啊。”
花白的頭髮和他說這話時的口氣,戳到了鬱澈心窩裡,讓她生出心疼和愧疚。
恨不得鬱安巡能立即出院。
讓他們兄妹倆坐下,鬱安巡順口問起:“去哪兒旅行了?”
鬱澈壓住緊張,“安城。”
“就去了安城?難怪你一早回來了,開車也就三個半小時嘛。”鬱安巡常過去開會。
“嗯。”鬱澈恭謹地陪著聊,目光落在鬱誠削的蘋果上。
鬱安巡看到,笑容和藹,像回到二十年前一樣,交代鬱誠:“給你妹妹也削一個。”
鬱誠也笑了,老爺子今天高興,病房裡氣氛都輕松了許多,“好,我再削一個。”
鬱澈抿抿嘴,卻不好說自己並不想吃水果,只是不敢直視父親,隨便找點東西看。
“謝謝二哥。”
鬱安巡又問:“你一個人去,還是跟朋友去的?”
他問這個問題只是沒話找話,不想看鬱澈不吭聲地坐在那兒,不知會激起兒女心裡的驚濤駭浪。
鬱澈在他拿起眼鏡布擦眼睛時,掙扎著,她不能再騙父親。如果她不說實話,對林知漾來說是一種辜負。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正準備開口時,鬱誠站起來,把削過皮的蘋果給她。
快速而嚴肅地使了個眼色。
他看向鬱安巡,極為自然地開口:“鬱澈這性子,你讓她找人陪著旅行,她還覺得是折磨呢。容心本想一起去,又怕擾她,被我攔下了。”
鬱澈立時失語。
她是不能辜負林知漾,但她怎麽能在冰冷的病房裡,袒露鬱安巡不願面對的事情呢。
若她說了實話,此時此刻平靜的氛圍會立即被打破。父親輕則不悅,重則發怒,這與二哥把她喊來的目的大相徑庭。
她不能講,只能繼續瞞下去。
她本以為,在她離開的這幾天,家裡應該將她查了個底朝天。她回來接受的就是疾風暴雨,今天跟林知漾分別時,她就做好了獨自面對的準備。
可是家裡人沒有動作,如果有,鬱誠剛才就該講了。
父親看上去心情很愉悅的樣子,與她說話並無審問和探究口吻,他是真的不知道。
鬱澈說不清應該慶幸還是失望。
鬱誠遞給她的蘋果清甜爽口,她吃了一口,卻覺得不如在安城時林知漾買的酸蘋果。
當時被攤販騙著買的,蘋果很難吃,本著不浪費的態度,她們倆一人一口給解決掉,酸的一會皺眉一會笑。
吃完後,林知漾說:“咱們也算是同甘共酸過的情侶了。”
鬱安巡搖搖頭,知道兒子這話不假。鬱澈的性格也不知道像了誰,他們家裡上上下下哪有這樣的,偏她自小就寡言內斂,她媽臨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她。
這性格,怎麽能不讓人操心。
但終究是自己女兒,縱然脾氣不好,不夠聽順,在做父親的看來也是乖巧的。鬱安巡看她安靜坐在那裡,小口啃著蘋果,便覺得滿心歡喜。
到底還知道趕回來看自己,不算白養一場。
鬱誠局裡有事,坐下沒一會就走了,鬱澈更加拘謹,陪鬱安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沒一會江容心過來,應該是鬱誠的囑咐,鬱澈稍稍松了口氣。
臨近飯點,鬱安巡不為難她們,“你們倆吃飯去吧,過會有人送飯來,下午我秘書要來談工作,你們在反而不便。”
江容心清楚公公的脾氣,不喜歡兒女為了陪而陪在病房裡,應聲將鬱澈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