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隔日醒來,東南方的陽光從遮光窗簾露出的縫隙裡擠入,明晃晃地遠打下一束進屋。入目皆是灰白的冷淡風家具,極簡並克制,令人心靜。
熟悉的空間裡,熟悉的情緒撲面而來。無論是在宿醉後醒來,還是無比清醒地醒來,毫無區別,要面對的都是一室孤寂。
沒有任何期待的一天,按著日程表上的事件,一件件地完成並劃勾。日複一日。
在習得性的消極情緒裡,曲起腿準備下床,旋即感受到身體上的某種不適。
這不適感宛如每次喝醉後的難受,讓她皺眉的同時,心裡陡然有了歸屬感。
這次的歸屬感比從前更加濃烈,不源於自虐,而源自心藥,有人來醫她了。
林知漾回來了。
往後,她有了可做之事,可盼之人。
昨夜的幕幕劇情重新放映,相擁夜話、共赴雲雨、許諾終身……她翻身看向身側。
睡意全消。
林知漾不在。
昨晚坦誠之後,她們又溫存一次,鬱澈明明白白感覺到林知漾的疼惜,她溫柔得仿佛怕把她弄碎了。
真正開始休息,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
她困得直接睡了過去。
看光照的力度,應該快中午了,林知漾鮮少起得比她早。大概是她醒得太晚。
醒來看不見想看的人,除了揉皺的床單告訴她昨晚不是一場夢,身旁的空缺讓她極度不安。慌亂在理智被喚醒前瘋狂生長。
林知漾沒有陪她起床。
她真的想好了嗎?會不會不願意了?
視線重新落在照射進來的那束陽光上,紊亂的思緒終於平穩。
她批判自己在胡思亂想,林知漾不是那樣的人,昨天晚上,她才向她保證過。
她多半在房間外。
不想自己變成一個早起後慌張尋找另一半的經典形象,鬱澈不緊不慢,沐浴洗漱過後才出房間。
結果找了一周也沒看見林知漾的身影。
不悅,正準備打電話詢問,又想到一種可能,轉身朝陽台走去。
果不其然,林知漾穿著她昨晚為她準備的衣服,盤腿坐在藤椅裡,手裡翻著一本書。已經近十點,太陽灼人,從防曬的角度來說,不適宜久在室外。
偏生她的女孩無所顧忌,想做便做了。
鬱澈站在那裡,看了很久。
去年冬天,林知漾跟她提分手,此後半年,她總覺得林知漾不是空手離開,她的七魂六魄被帶走了一半。
她從此像一具空殼遊離著。
昨晚的歡愉給予她極大的慰籍,但正如速食只能飽腹,毫無營養,醒來後彷徨依舊。直到此時此刻,林知漾閑散地坐在她家陽台上,穿著她的家居服,看書,吹風,曬太陽。
她才覺得真切。
她此前不敢奢想的生活,好像來了。
聽到身後動靜,林知漾回頭,露出燦烈的笑容:“早安,鬱老師。”
“早安。”鬱澈說著後退一步,避開直曬在臉上的光,“你不熱嗎?”
“今天有風,還好。鬱老師,你家陽台居然一盆植物都沒有哦。”空落落的,雖然掃得一塵不染,但毫無生活氣息。
心念一動,鬱澈佯裝平靜地說:“我不會,你如果想養,可以在這裡養一些。”
“好啊,這個我拿手,家裡養些植物很好的。”林知漾把書合起,開心地朝她走去,“你餓了嗎,我點了外賣,很快就能到。”
鬱澈說:“為什麽要點,我可以做。”
知道她廚藝不錯,但林知漾可舍不得。
她聲音裡有些壞:“鬱老師昨晚辛苦得直接昏睡過去,哪能再讓你乾活。”
聞言紅了臉,鬱澈疾步要走,被林知漾一把拉住,“我開玩笑的,生氣了嗎?”
她湊到鬱澈面前,啄了她一下,認真打量:“其實是害羞了吧。”
冰川在夏天快融化了,真可愛。
她把手上的書舉起來,“鬱老師,你床頭這本《第四幕》不是我送給你的。”
扉頁沒有寫祝福語,只有幾個字跡凌厲的數字,寫的應該是購書日期。
鬱澈買書,喜歡在扉頁寫下日期,這樣一本本看完收藏起來,更有紀念意義。
但現在,她看著那個親手寫下的日期,腦海裡一時炸起鑼鼓聲,仿佛白牆上被潑了五顏六色的顏料,尷尬和心虛都避無可避。
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每一寸的神情,林知漾輕而緩地說:“鬱老師買《第四幕》,好像在我送你之前呢。”
一口一句鬱老師,“呢”字繞了個彎,輕巧俏皮地含著玩味,卡在最柔軟的地方。
鬱澈沒辦法解釋。
林知漾送她書時,曾問她有沒有看過她的書,鬱澈給出的回答是“沒有”。
現在這個謊言,不攻自破。
“為人師表,還騙人。”林知漾抱著她,威脅說:“要罰你才行。”
“罰什麽?”鬱澈問。
林知漾笑,沒想到她在意的是這個,“你先說,為什麽那個時候要騙我?”
鬱澈凝噎,答不出來。那是一種本能的,想給自己多留幾分余地的姿態。
她不能說自己在認識林知漾之前就讀過她的書,只因為書店做宣傳時林知漾的海報很迷人,就買了一個系列的書,並且關注了作者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