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鬱欣去讀大學,姐妹倆保持著一周通話一次的頻率,多是她在講,鬱澈聽著。
等到鬱澈上大學,寒暑假都絕不耽誤,總是第一時間回家。雖然不會露出熱情的樣子,但總是願意陪在她跟鬱誠身邊。
那時候哪怕她脾氣急,訓話訓重了,鬱澈也只是緊抿著唇,不與她爭吵。在她消氣之後,委屈又懂事地看著她,看到她心軟,主動去搭話為止。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鬱澈看向她的目光裡,不再有依賴、仰慕、撒嬌了。
那應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到,鬱欣根本說不清具體的時間節點。
但她記得情節。
她得知鬱澈喜歡女人,難以接受,極度失望之下,一連拆散過三次她的感情。她將那些人的結婚請帖、孩子照片,找人發給鬱澈,讓她親眼看到,讓她迷途知返。
那之後,鬱澈在她面前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
再見面的她,就是近幾年的狀態。
鬱欣一直以為她在做正確的事情,她在幫助她的妹妹,避免她在年輕時做後悔的事情。
可是自從林知漾出事後,鬱澈以從未有過的憎惡和痛恨向她表達她這些年來的感想,鬱欣才明白,鬱澈調查過從前的事情。她忍自己這樣的姐姐,忍了很多年。
原來冷漠的態度,已經是尊重的了。
如果當初能夠知道,鬱澈在數年後尋到的歸宿仍然是一個女人,那時候她是不是可以做一個正面人物,平靜地給予祝福。
那麽現在的鬱澈,現在的鬱家,都不會是如今這副模樣。
這些念頭都是馬後炮,是活人用來折磨自己的手段,鬱欣深知一切已成定數。她能做的,就是像爸一樣,順其自然地接受。
不再費盡心思地去改變不該改變的事情。
她憑什麽要她的妹妹合她心意呢?
入座後,鬱安巡的目光從每個人身上掃過。
祖孫三代,共十口人。
他從前想要的圓滿不止這樣,他以為鬱澈還會給他生兩個外孫。
但他等了這麽些年,等得他身子骨已經不行,即將退休,也沒等到。
他不等了,他想,成全一樁事也好。
方才逼林知漾陪自己看新聞,這晚輩困得睜不開眼,卻還是努力回答他的問題,笨拙得像小孩一樣。
但她懶散的樣子不討人厭,不讓人怪,看她皺眉苦笑,鬱安巡也跟著想笑。
鮮活的,真實的,懶散但整體思想價值觀很積極的女孩。
鬱澈喜歡她,總不會沒有道理。
林知漾在桌子下戳戳鬱澈的腿,鬱澈用目光詢問她好不好。她微微靠過去,小聲說:“口答了兩篇申論。”
鬱澈雖不忍心,卻還是說了個鬼故事,“習慣就好。”
短短四個字,如同晴天霹靂。
誰要習慣陪一個古板的老頭看新聞啊。
她暗下決心,以後鬱澈若是不想回來,她絕不多勸。
但她到底年輕,想法太天真,她沒想到從這天以後,再也沒有人喊鬱澈回家吃飯。
都是鬱安巡的電話直接打給她:“周末過來一趟。”
席上,鬱安巡講了番話,可惜全是官方話術,索然無味。
林知漾用自己的話翻譯一遍:之前大家有誤會,家裡搞得烏煙瘴氣,這事全家都有責任,不能互相責怪。今後要更加和睦,互相尊重和愛護巴拉巴拉。
林知漾又快睡著了。
她今天是真的很困,多虧鬱澈及時擰了她一把,讓她重振旗鼓。
好不容易首長發言完畢,可以動筷子了,鬱欣又站起來敬她酒,客氣而鄭重地說:“從前的事情我不想多講,你心裡怎麽想,我都認。但今天這杯酒是一定要喝的,這是鬱澈第一次帶人回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林知漾忍下食欲,端杯站起來,擺出一個標準的微笑:“謝謝姐姐。”
鬱欣未必接受了她,正如她不那麽待見鬱欣,但成年人直接的關系與喜好無關。利益綁在一處時,自然要露出笑臉,做出樣子給旁人看。
果然,鬱安巡很滿意。
吃過飯,時間不早,鬱安巡回房間休息去。
留下晚輩們在樓下閑談,林知漾便開始送禮物。
她給陸晨帶了本新上架的手帳本,看到封面,小朋友的眼睛就亮了。
高興又靦腆地說:“是我的畫!”
“對啊,阿姨很喜歡你的畫,這個本子送給你。”林知漾跟小孩子說話輕聲細語。
鬱欣苦笑,原來是她喜歡,難怪之前鬱澈特地將那幅畫帶走。
禮物送完,幾個小孩跟她親近許多。他們雖不太明白這個“阿姨”到底是什麽來頭,但剛才飯桌上的一句話他們聽懂了:以後是一家人。
這就意味著,這個漂亮阿姨,以後會經常來了。
開心。
林知漾點頭:“當然會常來。”
陸晨乖巧地拉她的手:“阿姨,下次我給你也畫一幅畫。”
林知漾愛憐地摸摸她頭:“真的嗎?好啊,那我等著。但是我不急,你一定要有空的時候慢慢畫,不能累著自己知道嗎?”
“嗯嗯,我懂。”陸晨點頭。
等跟鬱澈回到房間,林知漾小聲感慨:“你姐姐居然有一個那麽可愛的女兒。”
鬱澈點頭:“晨晨的確很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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