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漾生性開朗,朝著陌生人也能大大方方地笑,目光坦然地與自己對視。哪怕她眸子裡有藏不住的驚歎、好奇和欲望,她也不加掩飾,仿佛那沒什麽關系。
鬱澈都看了出來。
將漫長人生算作一場考試,她最不擅長的題目是解讀人心,但林知漾是她為數不多的送分題。
林知漾與她進行握手禮,正像許多正式又客套的場合一般,是不可避免的禮節。
鬱澈或誠懇、或敷衍、或冷漠地與許多人握過手,被燙到還是第一回 。
她從外面進來,沾了一秋冷意,指尖處的冰涼怎麽也褪不下去。
可是林知漾的手不僅好看,而且乾爽溫熱,慷慨地將溫度傳過來。
鬱澈死寂已久的心被一抹濃豔的色彩攪亂,因為絕無僅有,所以她明白那意味著什麽。
可惜她已經失去了信任和付出的能力,她知道她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哪怕書裡的林知漾,很顯然喜歡女孩子。
哪怕林知漾看見她的時候,滿眼都是明晃晃的喜歡。
但那樣的喜歡的目光,就像欣賞花草和書畫,為之心動,但不打算擁有。
鬱澈不信,自己是幸運的人。
林知漾怎麽會缺戀人呢,無論是拉著她跟自己介紹的明筱喬,還是那幫陪她說笑的男男女女,都比自己這樣的人,好得多。
鬱澈在林知漾的名字上,冷靜地打了一個叉。
有些人,在平庸無趣的生活裡,出現並給予驚豔就好,不必過多糾纏。
她全身心投入到新的事情裡,開始負責院裡學生實習以及畢業生論文,焦頭爛額之際,兩手插兜的富貴閑人再次出現。
她還是無憂無慮的模樣,毫不吝嗇地露齒朝人笑,跟朋友邊挑商品邊發嗔。
鬱澈下意識躲閃,不肯把自己滿身的倦態和消極情緒展示給她。盡管這荒唐又可笑,人家都未必記得她是哪位,可是鬱澈仍顧著她無意義的體面。
於是,落荒而逃。
匆匆一瞬的余光裡,林知漾像是認出了她。
她那日著裝並不好看,最尋常不過的正裝,頭髮高盤,渾身上下沒有半點首飾。
與她跟她打扮新潮的朋友,站在星球兩端,連視線也不該相遇。
再後來,她在淮大門口“偶遇”林知漾,對方說是來看朋友。然後拿出手機,問她可不可以加個微信。
理智告訴鬱澈,不要答應,不要給自己惹麻煩。
可是最熾熱最明亮的太陽就在眼前,她怎麽能壓抑住觸碰的心,誰不願意向陽而生。
她說:“好。”
加吧,投降吧,曬一次太陽吧。
林知漾的朋友圈,比她的微博甚至她的書還要精彩豐富。
那是一個更真實的林知漾。
鬱澈在辦公室坐了一下午,什麽都沒做,忙著窺探加了她卻不找話題的人。
林知漾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隔了一段時間才給她發消息。
有時分享風景,有時詢問衣服搭配,有時讓她推薦書和電影……下雨的時候,還會問她有沒有淋到雨。
即便如此,再偶遇時,鬱澈的第一反應仍是逃。
沒有人知道,她有多期待林知漾站在她面前,因為太期待,於是懼怕。
怕林知漾的情感太淡,讓她失望,讓她墜落;
怕林知漾的情感太濃,讓她奢求,讓她失控。
她怕的太多了,她只能逃。
像獵物聽到獵槍的響聲,恨不得屏息凝神,將身軀藏在最隱秘的角落。
林知漾不大開心,發消息說:“怎麽不跟我打招呼?”
鬱澈沒有回,卻從林知漾的頭像點進她朋友圈,反覆觀賞她的生活。
隔了幾天,林知漾說市中心新開了一家西餐店,想邀請她一起去吃。
鬱澈:“不愛吃西餐。”
林知漾:“中餐也行,只要你有時間。”
“我沒時間。”
“好的。”
林知漾沒有強求,進退有度,鬱澈卻盯著聊天頁面看了很久。
又是一年的十二月九日,鬱澈獨自看了場音樂劇。
晚上回家的路上突下起雨,路上堵車,鬱澈放慢車速,於是看見躲雨的林知漾。
她做不到無動於衷,發消息把人喊上車,順從心意地送她回家。
林知漾在旁瑟瑟發抖,鬱澈冷眼看一遍,她隻穿了件毛衣,連外套都沒有。
這能不冷嗎?
林知漾的家不遠,才緩過勁感覺到體溫回暖,就到了。
她的神情戀戀不舍,聲音輕柔魅惑,將人從雲端往下扯,“謝謝你送我回家,天氣真冷,去我家裡喝杯熱茶吧,沒人在。”
沒人在,所以喊人回家喝茶很方便。
鬱澈的臉色霎時難看,她不知道她是第幾個被邀請上去喝茶的人。
“不用。”她用眼神下達逐客令,讓林知漾下車。
林知漾微愣,尷尬地笑了下,悻悻地說:“好,再見。”
胡思亂想帶來了難以言明的不痛快,可看著林知漾的背影,她還是對自己說了句,生日快樂。
這是她今晚不期而遇的禮物。
有了這一次的邂逅,林知漾的攻勢逐漸變猛,不再收斂。
鬱澈明明白白地知道,再這樣下去,她招架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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