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擅長給無味的時間賦予萬般意義, 於是淒冷、蕭瑟、風雪皚皚的冬日,被新年前的所有期待所消融。
只剩下歡歌、笑語,滿城的喜慶與浪漫。
車水馬龍的街上,來往行人不絕,道路旁停放著車。
黑發盤起的女人,穿著件長及腳踝的墨色大衣,內裡米白的毛線裙包裹住周身的暖意,脖子上圍著條灰色圍巾。
她小心扶住的人比她更高挑,且顯然不怕冷。深冬的夜,卷發披肩,薄毛衣打底,外面套了件寬松的墨綠夾克衫。
長褲將腿型修得長直,踩著雙白色帆布鞋。
兩人費勁力氣進了車裡,各自打了個冷顫,都覺剛才的狼狽模樣十分好笑,互相調侃了兩句。
停車位緊張,鬱澈沒有滯留,將車開走。入目華燈閃耀,太平安寧。
她已經活過三十個跨年,還是頭一回,感受到新年是有意義的存在。不只是日歷上新的一頁,不只是人們無端的熱情狂歡,新的一年,還代表著愛與希望。
代表著那些閃著光的未來啊。
一路綠燈直通,在離家最近的路口才遇上了紅燈。
兩人都松了口氣。
按林知漾迷信些的說法,如果開車一路都是綠燈,一個紅燈不需等,會白白浪費掉生活裡的好運氣。
等一個紅燈,便是給自己積攢些別的運氣。
鬱澈聽完沒點評,其實信服了。
林知漾去摸她放在方向盤上的手,相比於她開始出汗的掌心,鬱澈的溫度要冷得多。
鬱澈無奈:“憑什麽你穿的少,還不怕冷?簡直不像女孩子。”
林知漾好笑地駁她一句:“這是什麽性別偏見,不怕冷就不像女孩子了?就非得冰得跟個冰塊似的證明自己嬌弱?”
“你說我是冰塊,說我在證明自己嬌弱。”
“我沒有。”
“你有。”
“你又無理取鬧哎!”
兩人你來我往地拌嘴,到家後鬱澈立即去衝了個熱水澡。出來後,林知漾已經將床鋪好,空調的溫度也恰倒好處。
“你先躺會,我洗完出來就陪你看電影。”這種天氣,還是躺在床上看舒服。
結果等林知漾滿懷期待地出來,鬱老師居然睡著了,還睡得很香甜。
林知漾怔後無聲笑了,輕坐在她身邊,將她的被子蓋好。
凝望她的睡顏回憶過去。
前年跨年,她跟鬱澈稀裡糊塗地去了酒店,發生關系。
當時酒意上腦,倒不是真醉了,純是膽子大加上興奮得厲害。
鬱澈冷冷淡淡的眼眸未能打消她的性質,脫她衣服時,林知漾心想自己會負責的。
後來鬱澈索性閉眼,不再看她。
那時候的林知漾不知為什麽,鬱澈好像特別信任她。
哪怕她根本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將她脫得不住打著顫;哪怕她借著酒意折騰,又沒控制好力度,把她弄疼了;哪怕她們倆壓根不了解彼此,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鬱澈的種種反應青澀又無辜,然而全程沒有表露出抗拒與厭惡,只是緊皺眉頭,咬著下唇承受一切。
並在林知漾吻她唇時,微微仰頭。
鬱澈很慢熱,情感上如此,身體亦是如此,好在林知漾有的是耐心。
那晚她們相處得還不錯。
事後抱住她睡過去時,林知漾滿腔熱忱,覺得自己終於等到了期待已久的真愛。
她是個浪漫的理想者,以為人家甘願跟她睡一覺,就是心裡有她。
但後來,遠不如她想的那般順利。
如今她已經知道鬱澈有苦衷,回憶起來便不覺得是自己一個人的心酸,連帶著替鬱澈難過。
鬱澈何其傻。
去年跨年,是她們分手後不久,她與孟與歌和朋友們一起度過。
她極力裝出正常的樣子,可是她根本做不到正常,鬱澈鬱澈鬱澈,不斷地想鬱澈。
想她們的初遇,想她們的結局。
她以為,這場感情的結局只有愛而不得一種可能了,遺憾會折磨她一輩子。
那是她最難熬的時候。
卻也熬過去了。
而今年呢。
孟與歌有她自己的感情生活,從之前的陰霾裡走了出來。
她跟鬱澈的關系亦重生了一次。
這個人帶她去班級聽課,帶她去食堂吃飯,帶她回辦公室午休,帶她去火鍋店吃辣,扶她走過冰天雪地,然後靜謐地睡在她身邊。
從前吃過的苦頭和煎熬,更像是對幸福的鋪墊,是電影裡常用的欲揚先抑手法。
看什麽跨年電影呢,每一天都是紀念日,每一夜都可以看電影。
林知漾關上燈,抱著眼前人睡過去。
窗外一夜北風緊,雪花被風拋灑,凝結在玻璃上。整夜好眠。
醒來後的鬱澈頗為懊惱,幽幽地說:“我們沒有一起倒計時和許新年心願。”
林知漾心笑鬱老師現在竟然也像個小女生一樣,開始在意這些儀式感。
“許什麽新年願望,你只要把你的願望告訴我就好,什麽都幫你辦到。好不好?”
她的語氣像含著糖說話,恨不得把人膩死在甜意裡。鬱澈被哄開心,摟住她蹭了蹭:“不許了,反正我不許你也會幫我辦到的。”
*
元旦後的所有時間,都像是在為春節做準備,鬱澈在學校裡的事更多,幾乎每天都在學校從早待到晚,周末還需要去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