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棲照例一哂,眼裡蘊著閑談時的笑意,沒有別的情緒。
後媽只會對親生女兒噓寒問暖,長篇大論,脾氣上來還罵幾句。對她一向客氣,她想做什麽都可以,不會過度關心也不會訓斥。
這樣很好,比起桐桐,她可自由多了。
她上高三那年,第一次見到許桐桐,爸爸介紹她是姐姐,以後要在家裡住。
許桐桐當時九年義務教育都沒念完,道行跟她媽不能比,情緒都掛在臉上,很不高興地撇嘴。
好像擔心小公主的地位被撼動。
她多慮了。
她整天喊著盛棲盛棲,揚言說:“你又不是我媽生的,憑什麽算我姐姐?”
這話不知道是誰教的,她媽許曉靜聽了有些尷尬,讓她好好說話。
寄人籬下的盛棲並無脾氣,反而微笑著安撫:“桐桐說的對,不用喊姐姐,喊我名字就好。”
她也隻喊許桐桐的媽叫阿姨。
稱呼而已,改變不了什麽。
就算喊媽,也不會多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而許桐桐雖然不喊她姐姐,脾氣又壞,卻還是接受了她。在她最孤獨,最無助,最痛苦時,陪著她講話,把她吵得沒心情悲春傷秋。
隔天外面放晴,盛棲一早就將許桐桐從床上拉起來,“等你開學了,哪能天天睡懶覺,起來。”
她準備帶許桐桐去買身衣服,下午送她去車站。
磨磨蹭蹭近八點才收拾好,準備出門吃早飯,恰逢溫瀲上班的點。
冤家路窄,盛棲壓製不受控的心悸,又跟人前後腳進了電梯。
許桐桐分享寢室群的消息,發現她姐不在狀態,半天不回話。
“盛棲,你是不是沒睡醒?還說我睡懶覺,你起早了無精打采有什麽用。”
哪怕溫瀲既不看她,也不說話,毫無存在感地站在離她最遠的角落,盛棲還是心跳加速,難以平複。
她對這樣的狀態感到無可奈何,卻不討厭。
她盡量讓自己鎮定,言語上不免刻薄:“你睡相太差,磨牙還說夢話,我睡不踏實,現在確實沒精神。”
電梯是公共場所,好些人在,許桐桐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怎麽可能,你少汙蔑我。”
“是不是汙蔑,你心裡清楚。”盛棲打趣,換來許桐桐不輕不重的一拳。
才到一樓,電梯門打開。溫瀲迅速地走出去,將後面的人都甩開。
穿著仍是昨天的配色,但看得出來,襯衫跟西褲的款式略有不同。盛棲想起她的筆袋,裡面幾支筆全長一樣,只是顏色各異。
身影從眼前消失的速度,像在為“迫不及待”注釋。
第2章
盛棲今天沒有戴口罩,也沒有化妝。
回禹江市前,她把波浪卷剪短拉直,染回黑發。頭髮長度跟高中一樣,那時候為了洗頭方便,很多女生的頭髮隻留到鎖骨處。
溫瀲不會認不出她。
明明昨天她就認出來了。
這麽討厭自己嗎?
哪怕只是高中校友,關系一般的舊鄰,重逢也該寒暄兩句吧。
還是有了異性戀人,看見自己就覺得惡心,生怕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呢。
盛棲深吸了一口氣。
溫瀲的模樣和身量都太顯眼,昨晚又才見過,許桐桐注意到她:“你鄰居走路這麽快,急著投胎啊。”
雖是隨口玩笑,但盛棲不喜歡別人說溫瀲,“這個點大家忙著上班,你以為都像我們倆,無所事事。”
許桐桐聽出她話裡有話,撇嘴:“知道了,不就是耽誤你工作了嗎。”
盛棲是名商業插畫師,自由職業,但她不缺客戶,忙起來不比上班輕松。
為了帶許桐桐出門旅行,這段時間刻意清閑下來。
盛棲:“陪許小姐玩,我很樂意的。”
許桐桐:“哼。”
下午送許桐桐到車站,回到19樓,盛棲又遇見一位故人——溫瀲的媽媽。
比之溫瀲的冷淡,她媽媽熱情得多,好似看見失散的另一個女兒。
兩人在電梯門口迎面遇上,韓箬華沒反應過來,盯著看了半晌。直到盛棲對她笑,眉眼打彎,才敢確定。
“是小盛吧!”
盛棲禮貌地打聲招呼:“韓阿姨好。”
韓箬華仍處於驚訝之中,盛棲離開這麽多年,怎麽回來了。想罷,她欣喜地問:“你是來找檸檸的嗎?”
“不是。”盛棲笑容不減,跟她說:“我也住這,比您搬來得還早。”
韓箬華先是有些失望,接著就高興起來:“又成鄰居了。我們搬來幾天了,怎麽沒看到你?”
“跟我妹妹旅行去了,昨晚才回來。”
“妹妹?”從前做過鄰居,韓箬華知道盛棲家裡的情況,壓低聲音:“那邊的?”
“嗯。”盛棲點頭,沒有別樣情緒,“開學上大二。”
雖然一起玩證明姐倆關系好,但到底是後媽生的。
韓箬華看她的目光愈發溫柔,帶著憐惜,綻放出更深的笑容:“溫瀲要是知道你就住隔壁,肯定高興壞了。”
盛棲的表情這才淡了淡,“我們昨晚見過。”
“啊,這孩子,怎麽沒告訴我呢。”看到盛棲的不自然,韓箬華猜到了幾分,心沉下去,兩人八成沒說話。
她邀請盛棲:“今晚來家吃飯吧,阿姨早上才去買的菜,做一桌你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