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盛棲雖然生疏,但是語氣溫和,跟他說:“路上車少,我開慢點,沒事。”
城裡沒辦法練車,路況複雜,她不敢輕易上路。但是鄉下新修的路又寬又空,她再不濟也是有駕照的人,可以試試。
已經坐在副駕駛上了,盛光明也沒法子,“開吧,我看著。”
平穩起了步,從村子慢騰騰地開出去,好在沒其他車輛,盛光明不作催促。
等到了更寬敞些的路上,盛棲松弛下來,準備好的一套詞就開了頭。
“我女朋友跟我提分手了,你把她嚇到了。”
嗤了一聲,喝了她帶回來的酒,盛光明周身都散著酒味,“我就知道,大難臨頭各自飛,不靠譜的。”
“所以我不想活了。”盛棲很平靜地說。
原本還暈乎乎的人彷佛被電擊中,陡然清醒,驚恐地看著盛棲。後者滿臉淡定,但是連笑都沒有,不似作假。
盛光明故作冷靜,“你靠邊先停下,我有點暈車。”
不僅沒停,盛棲反而踩了腳油門,聲音被從窗外席卷進來的風卷得悶沉空洞,“我們還是先去見奶奶吧。”
人家吃酒後膽大,但盛光明這會子更慌了,開玩笑地逗了盛棲一句:“我還沒有去見你奶奶的打算。”
盛棲聞言笑了一下,感覺唇上乾燥,再抿時彷佛嘗到鏽味。
春風雖比朔風柔緩,但也不是沒脾氣。
看見她笑,盛光明放心了一大半,估摸著她是說氣話。
“分就分吧,爸不會害你,你聽我安排,以後不可能過得差。”
“你是不會害我,但這麽多年,要說誰最疼我,只有我奶奶。”
今天沒打算吵架,那招沒用,盛棲跟他聊天般地談:“我那個親媽就不提了。你有你的家庭,不是我一個人的爸爸,我又不討你喜歡。只有奶奶,把我當成寶。”
“隔代親嘛,跟桐桐外公外婆一樣。”盛光明挑了句非重點接。
盛棲開得還是慢了,旁邊不時有車超過,她的目光被帶跑一會。
“在禹江待了十幾年,很多人說我是可憐蟲,我躲起來不知道哭了多少場。”
風也吹得盛光明口乾,他拿起上車前泡好的茶,玻璃杯上還寫著茶葉店的名字。
這話說得他都沒法接了,他覺得盛棲開朗,沒想到也會在人後哭。
“除了我不在你身邊,吃喝又沒虧著你,什麽可憐蟲,那些沒錢花的才是可憐蟲。”
“是。”盛棲順著他的話點頭,再繼續自己的話,“所以每次你回來我最高興,恨不得跟所有人說,我爸回來了,我有爸爸。而你走後,我都要偷偷地哭幾天。”
車裡默然。
“所以你知道奶奶去世對我意味著什麽嗎?”盛棲問他。
他沒回,而是辯解:“我不是把你帶在身邊了嗎?”
“是啊。可我是個麻煩,我看見你跟阿姨為我吵架就難受。你看見我,看見我畫畫,你也不爽,我們父女倆在一起有什麽意思?出車禍的時候,我甚至想死了算了,去陪奶奶,也能讓你省心。”
“胡說八道,才多大點年紀,什麽死不死的。”盛光明盯緊她握方向盤的手。
“我是認真的啊。”
盛棲扭過頭跟他笑笑,被他呵斥好好看路時笑得更歡了。
“你這次真的想把我帶回去嗎?”
盛光明說:“你回去該幹什麽幹什麽,那邊也是你家。”
“我為什麽不回Y省,我難道不想跟爸爸在一起,我不想被長輩照顧嗎?但是我回去不舒服,我不舒服,你們也不舒服。我隻好在外面漂著,無依無靠。
你想我找個人嫁,我也想過,這個人最好隻疼我一個,給我穩定的家。但是我沒碰到,所以我活了二十五年,都不喜歡男人。”
“那你就找個女人胡鬧?”盛光明又嗤一聲,將茶葉吐回玻璃杯裡,扭緊蓋子。
“我跟溫瀲高中就認識,我那時候成績差,討人嫌,她是年級第一。但她不嫌棄我,幫我輔導功課,我成績才上去。她是我成長過程中,第二個全心全意待我,沒要過好處,沒把我當麻煩的人。”
“呵,第二個。”盛光明不爽,他也沒要過好處吧,養大小孩前前後後花了那麽多錢,還排在一個同學後頭。
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盛棲調整情緒,讓自己的語氣更加柔和且憂愁。
“我也知道不能跟女孩子在一起啊,誰不想走一條輕松的道,你以為我真的喜歡特立獨行討你生氣?當初奶奶去世,我義無反顧跟你走,把她甩了。我打算規規矩矩,好好待在爸爸身邊。”
還有這段往事。
盛光明聽得一愣一愣,最後罵了一句:“你跟女的你還早戀啊。”
罪加一等。
“……”
盛棲短了下路,好不容易才續上剛才的話:“但事與願違,我待在你身邊,誰都煩我。我不想留在Y省打擾你們,又沒地方可去,只能回禹江。”
摸著良心說,盛光明的確不待見她。她去上大學那幾年,家裡輕松多了,許曉靜也不常給他臉色看,再也不用提心吊膽。
不是親生的永遠不可能當成自己孩子,盛棲在這,每回他跟人介紹這是自己前妻生的大女兒時,都覺得這他媽的就是沒事找事。
所以盛棲走後,他開心地想不回來就不回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