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特有自知之明地想,估計溫瀲比她賺得多,不嫌棄她就不錯了。
但她不做計劃,肆意揮霍光陰時,凡事都和諧地沿著原定的軌道運行,她的生活一帆風順。
反而她想改變,做更好的人,外力卻如魔鬼的玩笑般,來摧毀她的生活和信心。
奶奶倒下了,盛棲放學回來沒見著她,來接她的姑父說:“在醫院呢,你姑讓我帶你去看看。”
她想不通奶奶平時看上去很硬朗,怎麽會要住院。
就像後來她也想不通,最疼她的親人怎麽會說離開就離開。
奶奶生病把她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她六神無主,隻想在醫院陪著,想多照顧奶奶,讓她早點好起來。過了幾天被攆回去上學,也總在走神,沒法精心做題。
她一遍遍地想,她現在所有的安穩與快樂,都建立在奶奶疼她護她的基礎上。如果奶奶有事,往後,她的生活會變成什麽樣呢?
她不怕沒人照顧,只要奶奶好起來,以後都在家養著,她自己可以獨立。
但是她怕變成一個人。
太恐怖了。
她心情不好,不想把壞的情緒傳給溫瀲,讓溫瀲跟她一樣分心,所以能不見溫瀲就不見。
盛棲是什麽時候確定奶奶真的沒法陪她長大了呢?
那就是在醫院見到盛光明的那一刻。
她突然很生氣,盛光明除了給錢,沒盡過孝。他不是一個好兒子,也不是一個好的父親,他在做什麽呢?
盛棲那一刻發自內心地厭惡他,好像他才是那個害奶奶要離開的人。
可是奶奶去世後,她又只剩下他,想被他帶去Y省生活。
她不想留在家,被所有人指指點點,說她爸媽都不要她,奶奶也走了。
奶奶在時,姑姑們是她的姑姑,她們照顧奶奶時順手照顧她也不難。但奶奶不在了,她的存在就是突兀的。
時隔多年,盛棲還能記得那天她的茫然和驚恐。
又到墓前,這一次她沒有哭,或許是最近都在難過,情緒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大家離開時她在後,多留了五分鍾,她看著墓碑上的照片,露出一個乖巧又俏皮的笑。從前她總這樣笑,這樣笑了之後,奶奶就會開心,她要什麽有什麽。
隔代親像件怪事,看見孫女笑一下都開心的老太太,一度讓鄰居們批評,說她太慣孩子了。女孩子怎麽可以不會洗衣做飯,天天在外野呢。
奶奶說她的棲棲高興就好。
“昨天回高中住的房子看了,兩家人的鞋櫃都擺在門口,亂七八糟,沒你跟韓阿姨講究。你要是在該多好,看我考上大學,看我賺錢孝敬你,看我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
“你不在,好沒意思。”
她要活在別人的施舍裡,活在善意的謊言裡,要辛苦地做一個開心的人,要去追逐一份曾經讓她受傷的感情。
她覺得厭惡。
厭惡她的選擇,她的知足,她的貪婪。
那種她很多余的感覺又出來了。
奶奶似乎是她跟這個世界聯系的橋梁,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感覺自己像個外來者,在被所有人排擠。
人的心境真是多變,比風向還難把握,她前幾天以為這輩子有了歸宿,這幾天又消沉悲觀地感受孤獨。
不知是真的想奶奶了,還是溫瀲給她的安全感不足。
回去的路上她看著車窗外冬天的景象,稻田上未化完的積雪不再連成片,一堆一堆,沾上塵土,顯得髒兮兮的。
四下荒蕪,她不喜歡。
像是知道她今天心情不會好,溫瀲一整天都沒有發消息給她,她於是不必回應。
晚上躺在靠牆的床上,窗戶漏風,開了空調還是能感覺到絲絲冷意。
她晚飯沒吃,姑姑進來勸了一回,見她實在沒胃口,就去睡了。
收到許桐桐的消息,說她外公這次好像真的不太好,她媽都問她能不能請假回家了。
許桐桐跟她外公外婆親近,算他們帶大的,盛棲不想她後悔,建議她請假回去看看。
她預感到情況應該很嚴重,否則她媽不會急著讓她回。
至於她,既然那邊沒人通知她,她就暫且不管了。
許桐桐的外公要離開了。
離開的人不會再回來,而連在夢裡出現的次數都少,但這夜盛棲夢到了奶奶。
她睡在床上,清晨大人們都起床,奶奶走進她的臥室,手從床尾的被子裡伸進去摸她的腳。
確定是熱的才放心。
“棲棲再睡一會哦,飯好了我端進來。”
“好。”盛棲應了一聲。
她醒了。
屋子裡沒人跟她說話。
之前病了好多天,掉了幾斤,還沒來得及養回去。
姑姑心疼她,想給她多做兩頓飯,就讓她多過一天。其實在這裡毫無意思,沒有人跟她聊天,每天也就是坐在床上玩手機。
但是她答應了。
她跟溫瀲說推遲一天,溫瀲說好的,等她。
其實她應該今天回去問清楚,也不是多糟糕的事情吧。
但她不想,或者說,不敢。
偏偏房東還來問她明年住不住了,因為租的時候隻說住半年,後面盛棲就沒再提過,那邊不放心。
本來一定會留下,但這個時間點,盛棲隻覺得煩,回了句:“我這兩天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