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雨這會兒也打算走了,她同沈風靜一起站起,沈風靜先一步跨了出去,鄭重地對疏雨說道:“岑姑娘,過幾日,我們會再見到的!”
疏雨聽她話中有把握,便也有幾分期待。她這兩年來無心結交朋友,一來是接觸到的人守舊無趣,二來是除了陪李跡赴宴出行,也無甚機會出門訪友。
今日本來心情不佳,結識了沈風靜也算一樁幸事,沈風靜不問她家世門第以及婚嫁與否,兩人閑談有趣自在,她很久沒這般自在了,於是也正色回道:“那我便等著沈姑娘了。”
突然又想道甚麽,疏雨上前一步說:“我同你一塊下去。”
沈風靜卻攔著不讓,促狹地說:“岑姑娘別是想請我這一頓罷,你我之間不興這一套,等我離開遂州時,來送送我便好!”
疏雨被她戳穿了,本想辯上幾句,但想到沈風靜為人做派,也會心笑了,不再堅持,隻又道了一句“那…沈姑娘再會。”
沈風靜回身笑了一下,便轉過身去下樓結帳了。
疏雨看著她背影,思索了起來。汴京城中姓沈的姑娘多得很,疏雨也並不知道多少。可這般性格的姑娘,像是將門世家出來的,遂州通判林大人曾在京中做奉直郎,官至四品,是被貶來遂州才做了這通判,因著為人過於剛正,行事雷厲風行,知府老爺和李跡對其頗有微詞。
沈姑娘與這林大人結了親,兩家門戶便該是不相上下,京中能讓她想起來的,便是那平過匪患,戍邊十載的巾幗英雄沈若嬋。這沈姑娘,保不準就是沈將軍的獨生女。
正尋思著,雁喬已經結完帳過來了,滿臉歡欣地問:“姑娘,我們接下來,去看那燈會嗎?”
中秋佳節,人都出門了,自然是要去賞燈的,況且她盡頭也答應了雁喬。於是疏雨應聲道:“好啊,那你帶著路,我們過去。”
雁喬連連點頭,哈哈笑著,拉著疏雨便朝前走去。
其實循著人群的方向,也就能找到燈會所在了,中秋燈會雖不如元宵燈會那般熱鬧鼎沸,沿街有雜耍燈謎,但這掛著的彩燈也有許多花樣。沿路的蜜煎香鋪,茶坊酒肆皆用竹竿掛了懸燈。這懸燈各式各樣都有,花鳥魚蟲、玉兔搗藥、龍風獻瑞,花樣繁多,可謂是目不暇接。有的閭裡人家大手筆,掛上了一排的懸燈,乍眼一看,人間有燈火千重也不輸天上的繁星萬點。
疏雨與雁喬走過一排排的燈樹,走到蜜煎鋪子旁,雁喬聞到蜜棗兒味饞得受不了,見她眼睛都望直了,疏雨笑著打算過去買一些果子,結果一看,排了滿滿當當有幾十人。實在是排不動這隊了,兩人便打算沿路走走,看看挑擔推車的貨郎有沒有賣果子的。
這不,還好剛剛沒在原處死磕,走了沒半刻鍾,便遇到了推車叫賣的老伯,那框裡呈著的正是香櫞、蜜棗、梅子、還有桃圈兒。
看到桃圈,疏雨愣了一下,雁喬在一旁興奮地問起能不能嘗嘗?她這邊想起的是當年,她與聞兒的那一晚,房間裡熏得暖融一片,桃圈也甜絲絲的,可從那時起她心裡就只剩下了苦與澀。
老伯也熱情,信誓旦旦地說:“小娘子,你就嘗,我這果子賣了也有個三四年了。若是不好吃,我這一車白送你都成!”
雁喬聽了驚訝非常,“瞧您說的,這麽好吃呢?!怎麽從前在城裡都沒遇到您?”
老伯呵呵笑著,往旁邊一指,朗聲說:“哎,我還能騙您不成?小娘子且看,剛剛就有兩個姑娘買了好些,喏,這會兒還沒走遠呢,就在前頭!”
疏雨聽了這話,順著老伯指的方向看過去,前面有兩個姑娘正從簷下過,一個衣著樸素手捧油紙,另一個穿一身碧,邊走,邊去拿那油紙裡裝著的果乾來吃,兩人眼見著就要拐角走出疏雨視線裡。
此處已過了最熱鬧的街口,燈火闌珊,別人看不清楚,疏雨卻就一眼就能看出,老伯所指的剛買了果子的姑娘,是岑聞與冬雲。
遠處簷下的燈是最普通的懸燈,散著暖光,灑在岑聞身上,好似在夢中一般。看她慢慢走遠,疏雨心跳漏了一拍,慌忙轉頭過去叫老伯包上一些烏梅蜜棗兒,自己提著裙角,便要扭頭追過去。
雁喬方才也看到了,但她剛回過頭,就看到姑娘疾步追了上去,所以這會兒她只能催促著著看那老伯稱重,邊回頭看姑娘往哪兒跑。
疏雨循著兩人的方向,追到了街口,這岔街口有兩邊道,一面在左邊上橋去城中,一面在右邊連著熱鬧的街市,一直連到放燈的河邊。
疏雨不清楚該走哪邊了,可她隱約覺得,岑聞會去河邊。於是她側著身穿梭在人群中,街市熱鬧,身側過路人摩肩接踵,她心裡雖急,可步子卻輕快,好像她很久都沒這樣跑過了。
頭燈的燈照徹街巷,暖黃燈光鋪滿在了石板上,疏雨的鞋踩碎了一地鼎沸,循著一身碧色向前追去。疏雨也不知道自己追上她要作甚麽,可心跳聲催促著她追上去。
穿過了人群,仿佛撥開雲霧一般,她終於看到了岑聞停在了巷口,面上神情不定,似乎是拿不準接下來往哪裡去。
於是她慢下了腳步,一步一步地踩過懸燈投下的光,朝岑聞走去。她看到岑聞的身影,終於想到了自己追了一路是要作甚麽。是要追上去,問問聞兒, 哪怕一會兒也好,願不願意同自己一道去賞這冰輪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