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逐漸沒有了戾氣,渾身被磨平了棱角,和三個月前的那個沈昭,判若兩人。
宋泠垂眸淡淡看著眼前的人,這個沈昭,是她被她調.教過了的沈昭。
“哭什麽,起來。”宋泠拍了拍她的臉頰,忽然勾唇輕笑,帶著松快的語氣。
沈昭悻悻止住了眼淚,聽話地站起身,站在她的床前。
“把眼淚擦乾淨。”宋泠淡聲吩咐。
沈昭聽話地抬起手背,胡亂抹去臉頰上的眼淚。她像個傀儡,沒有靈魂,沒有生命,一個隻屬於宋泠的傀儡。
話音落畢,房間裡又恢復了寂靜。
宋泠靠在床頭,視線瞥過去,聲音淡淡說:“今晚就住在醫院吧,不要回去了。”
沈昭渾身怔了下,眼睛裡微微活泛起來,隨後沒有反駁地說好。
宋泠瞥見她聽話的模樣,一時之間有些不適應。若是放在平常,她也許會和她質疑,又或許會和她大吵一架。
宋泠低垂著長眸,低低解釋了一句:“我需要有人照顧。”
沈昭沒有應她的話,睫毛眼見著抖動了下,半晌才反應過來,宋泠是在和她解釋,讓她住在醫院裡的理由。
她垂眸,聲音裡帶著哭過的嗡噥鼻音,淡淡說:“好。”
宋泠在醫院裡住了整整三天,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這三天,除了去看望無菌倉裡的沈父,沈昭一直在照顧宋泠,晚上,也陪床在病房內。
只是,她忽然得了失眠的毛病,這三天裡,她斷斷續續地基本沒怎麽睡著過。
倒也不困,只是睡不著。
閉上眼睛,腦子裡放空,什麽也沒有想,可就是睡不著。
宋泠出院後,她也就不需要再陪同一起住在醫院裡,每天紀明舒都會來接她回別墅。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從前,變成了醫院和別墅兩點一線的生活。
沈父的手術恢復得很好,連孟雨南也說,算是個奇跡了,骨髓移植後,沈父的身體沒有一點排異的情況。
這算是沈昭唯一覺得慶幸和高興的事情,除此之外,她似乎就將日子過得渾渾噩噩了。
失眠的毛病越來越嚴重,最長有五天沒有睡著過,宋泠察覺出了她的不對勁。
睡眠出現問題,再多的精神也不夠熬。兩眼眼睛烏黑得嚇人,開始白天也沒有力氣,太陽出來的時候,才能勉強靠在陽光底下眯一會。
吃得也很少,沒什麽胃口,整個人的精神狀態變得很差。
清晨照例醒來,宋泠晚起了會,拉開窗簾,冬日的陽光溫暖地照射進來。她回頭瞥見緊挨在床邊閉眼熟睡的沈昭,昨天一整晚,她似乎沒怎麽睡。
宋泠光著腳踩在地毯上,房間裡靜悄悄地,她輕聲走過去,在床邊蹲身下來,輕輕喊她:“阿昭,阿昭——”
沈昭聽見有人在喊她,只是她很累,累得連眼皮都睜不開,只能淺淺嗯了聲,除此之外,再無法做出別的回應。
宋泠擰眉,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些溫涼,不是那種熟睡人的熱度。她撐手將人托起來,沈昭被搖醒,她費力睜開眼睛,兩隻眼眶裡像是碾了沙,酸澀地有些疼痛。
“宋泠,我有點累,想再睡一會。”沈昭有氣無力地開口說,“求求你。”
宋泠眉頭擰得更深了,自從那晚醫院過後,她像是變了個人,變得不再尖銳,變得沒有活力,變得只剩下順從和溫潤,她似乎不再掙扎了,三句話裡兩句就帶著“求求她”的字樣。
一切都變了味。
這不是她要的聽話和溫順。
宋泠奮力拉起她,替她穿好衣服,折騰了一番之後,沈昭漸漸清醒,她頂著烏黑的眼圈問:“宋泠,你要幹什麽?”
“去醫院。”宋泠開口。
沈昭已經沒有力氣再質問她的目的和想法,只能聽話順從地起床,洗漱,依舊沒什麽胃口地吃了小半個三明治。
不是休息日,宋泠沒有去公司上班。她打了個電話給紀明舒,大概是說請假的事情,然後她開著車,帶著沈昭,去了醫院。
冬日天氣寒涼,不過陽光很好,透過車窗曬進來,暖洋洋包裹著身體,讓沈昭不覺昏昏欲睡,她靠在車窗上,閉眼漸漸睡著了。
車子開到中醫院,停車後,兩人下車。
清晨的醫院裡,也有很多人。
宋泠帶著沈昭在門診處排隊掛號,排了好久,終於掛上號,然後又拉著她去了二樓,沈昭抬眼看見診室上寫著“精神內科”,才反應過來,宋泠是要帶她來看醫生。
沈昭被拉進去,醫生問了很多話。譬如幾天沒有睡著,身體哪裡不適或者疼痛,有沒有過疾病史,近期有沒有受過刺激或者遭遇什麽事情。
醫生問了好幾個問題,問題方向逐漸偏向精神疾病方向上,最後醫生就讓人帶著做了腦部CT,MRI幾個檢查。
最後醫生排除了神經系統疾病,說是有輕度抑鬱的傾向,從而導致的睡眠障礙。
醫生看著片子,一邊在病歷上寫著龍飛鳳舞的記錄,一邊又說:“可以再去掛個精神科,那邊的醫師經驗豐富些,看看輕度抑鬱到底要怎麽治療。”
宋泠手裡拿著繳費單和病歷卡,聽見醫生的話,整個人愣住。
沈昭坐在門外走廊上,她受不了診室內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所以沒有進去,她也不關心自己到底得了什麽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