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條理由萬條理由,可一條,她說得沒有錯,那就是向槿的確用自己的生命替阿泠擋了那一槍,如果沒有她,也許此刻阿泠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那是他唯一的女兒。
宋元洲逐漸動容,他伸手將她扶起來,聲音淡淡說:“起來吧。”
向菀華抽噎著抬頭看他,雙手抱住他的胳膊,哭著問:“元洲,你相信我好不好,如果連你都不相信我,我可以帶著阿槿離開,我什麽都不要,真的,我跟著你什麽都不圖……”
宋元洲深深歎息了口氣,拉住她的手輕拍了拍,寬慰說:“別說了,我相信你,去看看阿槿吧,她還躺在醫院裡。”
向菀華漸漸止住了眼淚,她站起來看他,小心翼翼地問:“你不送阿槿走了,是不是?”
宋元洲望著她,怔怔半晌,才曼聲說:“即便和她無關,那個孩子,也和常人不一樣……”
向菀華知道他的意思,阿槿這孩子自小就和別的同齡人不一樣,她有超出常人的敏感和心計,沒有誰能比她這個母親更了解她。當年和陳升堂離婚的時候,是向槿報的警,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小小年紀的孩子對警察說的那些話,她只有六歲,那樣無辜的眼神,帶著深沉的算計,連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怕一個孩子。
是她的錯,她忽略了孩子的世界有多脆弱,讓她承受了那些。
她又恨陳升堂,恨陳升堂對阿槿做的那些,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保護好她,叫她變得冷血涼薄,變成了現在這樣,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彌補多少,可不管怎麽樣,她都要盡她所有的能力保護她,不叫她再受一點傷害。
向菀華垂眸,眼淚滴落,“我知道,是我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保護好她,是我虧欠她,我會好好愛護她,守著她,不會讓她帶壞了宋泠,這一點你放心。元洲,你體諒我,我只有她一個女兒……”
宋元洲終究妥協了,向槿不過只有九歲,他何苦要對一個孩子趕盡殺絕,明明她也是個不幸的孩子,自小沒有人疼愛,被生父那樣對待。
當他得知,那個孩子曾被陳升堂當做牲畜一樣囚禁在鐵籠子裡半年的時候,他是心疼的,他也是一個父親,這個世上為什麽會有那樣的人渣變態,要對一個孩子殘忍至此。
父親的殘忍虐待,加上母親的軟弱,叫一個孩子心裡徹底扭曲。她喪失了愛,無法感知愛,對所有人都冷漠無情,甚至於有異於常人的薄情和幾近毀滅的壞。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他雖然不是她的生父,可最後也還是沒有狠下心送她走。
“給她轉個學吧,學校裡的事情我會去處理,即便這樣,那個受傷同學的家裡,還是需要你親自去一趟,該賠償的賠償,該道歉的道歉,”宋元洲停了停,忽然又說,“也該請個心理醫生,和她談談了。”
向菀華心裡只剩下感激,她明白宋元洲的用意,點頭說:“謝謝你,元洲。”
……
思緒漸漸拉回,向菀華坐在沙發上怔怔發愣,她回想著當年的事情,宋元洲的確對她很好,不管她說什麽,盡管那件事裡有那樣多的漏洞,可最後還是相信了她,也盡可能最好的照顧她們母女,可事情終究沒有包住火。
陳升堂是她找來的,她被鬼迷了心竅,以為只要除去宋泠,宋元洲就會傾盡一切對她們母女好,所以她使了一石二鳥之計,騙陳升堂綁架了宋泠,再借警方的手除去陳升堂,可她沒有想到,最後的關頭,陳升堂變了卦……
那一槍,並不是陳升堂開的,而是阿槿動的手。
是阿槿親自開的槍。
後來她與阿槿的對話,無意間被宋元洲聽見,他那時候身體已經不好了,再加上被她一氣,徹底沒能起來。
她怕宋元洲先動手,就與他做了個約定,將阿槿送走……
而宋元洲直到死,都是帶著恨意走的。
她的確對不起他,這些年來,她愧疚當年所做的一切,她對不起宋家,對不起元洲,也對不起宋泠……
門外忽然響起門鈴聲,拉回了向菀華的思緒。
她恍惚起身去開門,眸光瞥見門口站著的人,身形忽然頓住。
“阿泠……你怎麽來了?”許是回憶全部湧上心頭,面對著宋泠,她忽然有些心慌,連聲音裡都帶著些許顫抖。
屋外天色昏沉電閃雷鳴,宋泠渾身濕透地站在那裡,眼睛裡滿是絕望與恨意。
像是地獄修羅。
向菀華望見她的眼神,心裡顫了顫,伸手去拉她進來,“阿泠……”
宋泠揮開她的手,雙眸猩紅,渾身濕透地開口問她:“陳升堂是誰?”
向菀華心跳如雷,驚愕地一個字說不出來。
宋泠步步緊逼,她走進去,一步一句:“陳升堂是你的前夫,那封勒索信是你扣留的,你騙了我的父親,你們母女聯手設計了一切,自導自演了一場戲,”她呵笑,眼淚不自覺流下來,“陳大志也是你們安排的吧,害了我的阿昭,叫她生不如死,都是你們!”
向菀華臉色突變,整個人跌到在地。
宋泠望著眼前的人,此刻心如刀絞,這些年她究竟做了些什麽?她將仇人養在身旁,卻對生她養她的親生父親冷眼相待,甚至連最後一刻都在恨他,叫他帶著心痛與悔恨離開人世,為了一個荒唐的局,她欺騙了阿昭,傷害了她,徹底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