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左白萱成為左白萱的原因。
欒夜南安靜地聽著。
左白萱沒聽到欒夜南的回應,但知道她在聽,便慢慢往下細說:“她有一個愛她的媽媽,還有一個總是愛笑的爸爸。即便他們工作忙,但周末還是會陪小女孩玩。家裡也總是充滿著歡聲笑語。”
欒夜南看著左白萱臉上帶著一點淺笑,但是眼睛裡滿上悲傷,混合著酒精衝擊的大腦,在半迷糊半清醒之中,沉醉在童年的美好回憶裡,又被現實拉扯著無法放松。
明明只是聽到“小女孩”幸福的童年,可是未來的發展如何已經讓欒夜南揪心。
果然,美滿的描述並沒有持續太久,就接上了急轉直下的劇情。
“但是,在小女孩七歲那一年,媽媽家道中落,外公外婆的企業倒了,為了給員工發工資,欠了不少外債,即便申請破產保護還是被追債的人追上家門口。外公心臟病突發去世,外婆受到打擊也一病不起。”
左白萱說到這又將淺杯中的紅酒喝完。
欒夜南依然沒有說話。
她只是放下酒杯,自覺地為左白萱填上新酒。
人們在定義普通人的時候,可能會用上以下的形容。
比如,出生平平,剛夠吃喝的普通工薪家庭,父母沒辦法提供高人一等物質基礎,所以從小穿著普通,又讀了普通的九年義務教育。
比如,智商平平,靠努力也只是勉強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學,沒有特別的經歷,所以隻混到了普通文憑。
比如,相貌平平,無法為生活和工作提供任何幫助,所以畢業後也只是找到了一個普通的工作,拿著普通的薪水。
這是普通人嗎?
是。
足夠普通。
但也足夠幸運。
因為這樣的普通意味著,父母雙全,童年沒有經歷傷害,長大沒有經歷災難,沒病沒痛。
而她和左白萱,算不上“普通人”。
欒夜南坐到沙發上。
左白萱吸了口氣,接著往下說:“外公的離開,外婆的重病,讓小女孩的媽媽備受打擊,想要去依靠爸爸,那個曾經有擔當,又愛笑的爸爸卻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不,準確來說,不是變了,他只是善於偽裝,小女孩媽媽的靠山倒了之後,他就暴露了本來的自己。”
欒夜南靠到左白萱身邊。
左白萱幾乎是第一時間側頭靠在了欒夜南的肩頭上。
“小女孩的媽媽家庭優渥,是被富養長大的,沒有吃過一點苦頭。小女孩的爸爸在娶媽媽的時候也許下承諾要一輩子對她好。可是背叛來的很快。像是一棟樓的承重牆被炸毀,整棟樓土崩瓦解的瞬間。只有小女孩的媽媽,坐在廢墟之中,被亂石砸得遍體鱗傷還不願意接受事實。”
欒夜南不言語。
側肩的浴袍傳來的熱意讓她更加說不出話來。只是低頭吻著左白萱的發頂。
左白萱知道自己的情緒肯定都被欒夜南看在眼裡,索性也不掩蓋,直接在她的肩頭蹭了蹭,將多余的情緒都擦去,才抬頭又喝了一口酒。
不過癮似的在欒夜南為她又續上一杯之後,一定要抓著她碰杯才肯罷休。
左白萱已經醉了。
因為“清醒的左白萱”無法講述這個故事,“醉酒的左白萱”必須徹底取而代之。
欒夜南與她碰杯,陪她一飲而盡。
左白萱滿意地露出笑容。
她的嘴裡繼續絮叨著關於“小女孩”的故事。
“壓死小女孩媽媽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小女孩外婆的死。家裡承擔不起醫藥費,小女孩的爸爸覺得晦氣,甚至連最後一面都不肯去見。媽媽帶著小女孩送走外婆之後,去找爸爸,卻在酒店的大廳看到了他和別人親熱的一幕,女孩爸爸見到她們的時候惱羞成怒,直接把母女倆推開,摔了一地,揚長而去。”
對於一個一直覺得自己被父母好好愛著的小女孩來說,這樣的反轉打擊是致命的。
左白萱的話停住此處,她又仰著腦袋,看著天花板上的光影。
這次不知道是光影模糊了還是視線模糊了。
欒夜南拿起手機,播放起鋼琴曲。
左白萱眨眼,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她側頭看向欒夜南。
欒夜南對左白萱伸出手:“你想跳舞嗎?”
左白萱將手掌搭在欒夜南的手心。
欒夜南因為喝了酒,身上也變熱了,掌心是燙的,將力量和溫暖都傳遞到左白萱的身上。
左白萱起身就靠在了欒夜南的懷裡。
順著輕緩的音樂,沒有章法,只是律動著,左白萱的心情逐漸平複下來。
再次開口。
“小女孩的媽媽回到家之後,鬱鬱寡歡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小女孩的爸爸行為變本加厲,直到最後,精神崩潰,選擇了結自己的生命。而小女孩的爸爸很厲害,有人脈,有手段,成功將小女孩這個拖油瓶甩開,過上了幸福快樂的日子。”
欒夜南的眉頭一皺。
左白萱講的故事,無論是開頭還是結尾,都用了童話一樣的措辭,可是內核截然不同。
家庭的突變在短短幾個月時間裡發生的事情成了扎在小女孩身上一根又一根的刺。
讓她不相信愛情,不相信承諾,不相信親密關系,更加不再相信童話。
環境逼著這個在童話中度過幼年時期的小女孩面對殘酷的現實,她不得不自立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