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憫生不認同這話:“這可不見得,從前吃的都簡單些......我在書上看到說,黑芝麻、豬油做餡、加入少許白砂糖,外面用糯米粉搓成圓形,煮熟後,吃起來香甜可口。現在各類湯圓都太繁雜,味道上不見得多好,包裝倒是花裡胡哨的很。有的還做成方方扁扁的形狀,湯圓湯圓,吃湯圓意味著新的一年合家幸福,團團圓圓,做成那個樣子不就失掉了原本的意義嗎。”
這段時間來溫憫生針對吃過的各種食物都進行了一通複雜繞人的點評,聽得早已習慣了,裴涯絮偶爾會引經據典反駁一二,大部分由著她在那胡說八道不理會一句,不過湯圓這種對自己有點意義的東西忍不了她在胡說,裴涯絮輕哼一聲:“你能吃你有理。”
看著碗裡那一個個漂亮的湯圓,記憶被猛然扯回到一年冬天。
聽聞隔壁空了許久的小院有人搬進來,她提前趴在牆頭看熱鬧,誰知一個不慎從牆頭栽下去,狼狽跌進雪裡。
那個清雅如蘭的女子正好推開院門走進來,見了她,沒有責怪沒有嘲笑,而是將她扶起來,裹進暖香的大氅中。
那人讓她去屋中坐著,跑去廚房搗鼓了半天才捧出一碗沒色.相的湯圓,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容看著她,說不要在意這醜醜的形狀,然後蹲下身問她腳痛不痛。
她說:“我家院裡的梅花害你跌傷了腿,這湯圓是賠給你的。”
都說嗅覺記憶最為長久,後來每每合上眼睛,腦海中出現的畫面都是那個梅花怒放的小院子。始終繚繞鼻間的,或是梅的冷香,又或是那人大氅上帶著溫度的女香。
那人臉上溫婉的笑意成了她心上顏色鮮豔的朱砂痣,那碗湯圓也隨著她的身影一同進入自己夢裡,再也忘不了。
裴涯絮垂眸望著碗裡的湯圓,懷念起那一頓不怎麽好的味道。
溫憫生忽然笑道:“從前我做的湯圓比這難看了許多,竟然還在這裡嫌棄人家的,真是不好意思啦。”
抬眸看向那笑著的側臉,裴涯絮停下動杓子的手,不自覺柔和了語調:“想吃還有。”
那邊兩人的面條也快要吃完了,又是一陣汗流浹背,辣的嘴唇像抹了胭脂。
這時領桌換了一批人吃飯,一坐下就開始天南海北的高談闊論,從城南亂說事兒的媒婆扯到城北官宦人家的兒子過生辰,從米價上漲了幾分錢說到梨園新來的唱戲班,一些菜場大媽才會拿出來說的陳年舊事也要翻出來點評點評。
兩人在後面聽的正起勁,時不時低聲附和兩句。趙壹清還偷偷學著那人的腔調表情做鬼臉,害的宋瑾瑜笑的忍也忍不住。
那些人自己帶了酒過來,說的最為起勁的那位喝了一口,拍著大腿又道:“我在給你們說一個舊事啊,獨家的,別人都不曉得這其中秘密,翻遍全城都隻此一家!”
旁邊人催他:“你快些說吧,別賣關子。”
喝酒的人呵笑了一聲,開始道:“城西青竹巷有一家人姓宋,從現在的家主宋江寧往上數到頂都是清一水的讀書人,聽聞祖上最風光無限的時候還幫翰林院的大學士出過科舉試題,不過現在是越來越沒落了。那宋江寧從前只是學校裡一個教書的,要是能安安分分的吃這碗先生飯還好,可他腦子裡有歪點子,知道是什麽嗎,收錢!提前給一批學生說好地方,美名其曰為私學班,說是為了輔導一些基礎較弱的學生來拉齊教育進度,其實是以先生的身份弄來各個學校的考試試題賣給那些學生們,聽說已經這麽做了十幾年沒人捉到過,賺的黑心錢都不知道有多少了,我看這種人也生不出什麽好品質的閨女......”
話還沒說完,手中的酒杯被人掃落在地,摔個粉碎。那人長衫下擺被酒液沾濕,猛然跳起來,抖著衣袍怒道:“他媽是誰啊!有病!”
“你奶奶我,”趙壹清臉色鐵青:“背後說人壞話,還是些沒跟沒據的謠言,不怕爛嘴嗎。”
宋瑾瑜臉色也通紅,隱忍的咬著嘴唇。
那人眯起眼看了看兩人,罵了一句:“你他媽誰。”
這麽些年過去了,兩個女孩子都已經長開,出落的亭亭玉立,和當年的奶娃娃不是一個樣子了。
那人第一眼沒認出來,對於宋瑾瑜那張臉還是有些印象的,反應道:“你是宋江寧的閨女?”
趙壹清道:“她是你媽。”
這人穿著長衫,帶著圓帽,看著也是一副讀書人打扮,四五十歲的樣子,原本想要壓著脾氣,聽到趙壹清的話,又忍不住罵回去:“你他媽嘴巴給我放乾淨點!最煩的就是你這種沒知識沒文化的女人。”
趙壹清面無表情:“我大字不識一個,罵人也能罵出花樣,你要不要試試?”
中年人冷笑:“呵,你跟我急眼不就是因為我說了和那閨女爹爹的事情嗎,怎麽,被說中了,惱羞成怒了。”
對付這種人都有了經驗,趙壹清道:“證據呢,就問你一句證據呢,給人定個罪是需要證據的吧,你能拿出來嗎。”
中年人道:“她爹收學生錢這醜事大夥都知道的!要什麽證據!”
旁邊早有人在看熱鬧,只是被中年人這麽一點提,又埋頭繼續吃飯,隻支著耳朵聽。
中年人見這幫人沒有替自己說話的,頓時氣的臉紅一片,回頭來指著趙壹清的鼻子你你你磕巴了半天,方才還利索不行的嘴皮子愣是沒敢說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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