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偏低著頭,細瘦的肩膀抽動著,一場大火把她來日積壓的所有情緒燒了個乾淨,此刻空茫茫的,緩了好一會才稍稍醒過來,嗯了一聲。
回去時,那車夫已經將所有東西都搬上了車,正雙手疊在腦後,靠著馬身曬太陽,見人終於回來了,才吆喝一聲:“怎樣,沒出什麽事吧。”
“沒事,多謝關心。”溫憫生挑起車簾,讓兩個孩子先進去,最後打量了一眼空蕩蕩的院子,這才對車夫說了句可以出發了。
靠著行囊,坐在車板上,阿偏還是悶悶不樂的樣子,雙目發直。裴涯絮抿了抿唇,從包裡翻出好吃的,又掏出幾本平日裡她最愛的話本故事,都沒能引來阿偏的目光,她又抵著腦袋想了想,從角落裡小心拿出那捧相思土,開始向她解釋這土的神奇妙用。
阿偏一開始沒什麽反應,當聽到這土可以隻用一小塊根系就生長出一模一樣的小樹時,便被吸引住了,眼眶依然紅紅的,此刻卻亮堂些。
溫憫生拿出塊濕布巾,擦去了阿偏臉上的黑灰,而後坐在她們對面,見她們聊的開心,松了口氣,向窗外望了一眼,卻忽然僵住了。
從歸去來的店面往前走沒多遠,就是在不繞遠路的情況下一定會經過的玉帶橋,並不算寬的橋面下是靜靜流淌的河水,平日裡若必須去城裡,只要沒和人一起,溫憫生都會能繞則繞,然而此刻卻是繞不了了,只能看著那河面越來越近,波光粼粼。
溫憫生察覺自己呼吸有些急促,趕緊收回目光,肩膀縮在一起,盡量讓自己不去想象那河水的樣子。
對面的裴涯絮察覺到異樣,發現允姨面頰有些蒼白,額間還沁出絲絲細汗,立刻道:“允姨,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溫憫生按著有些跳痛的太陽穴,想著南橋城多河,估計以後也是瞞不過她的,便直接道:“我就是有點...怕水,沒關系的,一會就好了。”
“從沒聽你說過,”裴涯絮覺得有些新奇,但看她樣子確實難受,便拉了阿偏一道起身,坐到允姨身邊:“那我們離你近點。”
阿偏似是猶豫片刻,抬手抱住了她一邊胳膊,裴涯絮也學著她的樣子抱住了另一邊,而後笑道:“這下不用怕了吧,我和阿偏都是會水的,而且還挺厲害,就算是真的不小心翻下去了,我和她也能立刻把你撈上來。”
溫憫生揉著眉心,輕輕笑了聲:“好,不怕了。”
車子晃晃悠悠走過長長山路,逐漸遇上另外幾輛同樣搬遷的馬車,前後匯入南橋城的主城道。
車廂外逐漸喧鬧起來,裴涯絮從車窗探出腦袋往外看,朱紅色大門已經不陌生了,現下看卻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作為有名的“華服衣錦之鄉”,即使是最普通的平頭老百姓身上穿的衣裝也小有考究,並佩戴著不算珍貴但絕對別出心裁的飾品。此下正有不少人站在牆頭看熱鬧,秋風吹起衣袂飄飄,猶如在牆頭裝點了一條長長的彩線。
北橋少有那麽熱鬧的時候,一想到以後要長久的住在這裡,裴涯絮不免激動起來。
馬車入了城,一路直奔那片提前劃好的西南角落,穿過幾條街巷,人聲漸弱。青石磚小路上未生苔蘚,路邊種了兩排榕樹,綠蔭叢叢。嶄新的宅子正一座座立在陽光下,稱不上巍峨,卻也有十足的小家韻味。
車夫趕著馬車,從懷裡掏出張統一發放的規劃圖,一邊念叨著地址一邊驅馬轉方向,又往前行了一段路,牙咬著規劃圖勒韁繩,拍拍車廂含混道:“三位姑娘下車嘍,到家!”
溫憫生先下了車,然後扶著兩個孩子慢慢下來,站定在原處,偶爾聽得幾聲鳥叫,陽光微斜,院門敞開,鵝卵石小徑上鋪著幾片落葉,一片敞亮。
車夫幫著把行李全部卸了下來,又搬進院子,這才哼著小曲走了。溫憫生開始拆行李,見阿偏似乎有些局促,便先領人去屋裡轉了一圈。
“這屋子也不小,再搭一張床綽綽有余,之後,你便睡在我這邊吧。”
阿偏動了動唇,想說什麽,終究還是沒說出口,只是點點頭。
裴涯絮正幫著拆行李,聞言露個腦袋進屋:“允姨,也給我搭一張吧。”
溫憫生一手按在她腦袋上揉了揉,推出屋門:“你不是總要睡在我床上嗎,還搭什麽。”
裴涯絮道:“你的床睡著確實舒服。”
三人一起合力收拾行李,沒用多久便全部弄妥了。這邊的宅子原本就是提前有人去北橋那邊測繪之後按原樣修的,所以也沒費多大力氣,只是院中還是少了那棵梅樹,燈籠倒是齊全。
乾完了活,有些焦渴,溫憫生去外頭撿了些木柴,燒起一鍋水,燙了遍鍋碗瓢盆,又拆茶葉出來泡了一壺,這邊茶香剛出來,那邊其他家的馬車也陸陸續續到了。
溫憫生端著茶盞站在院門前,身後一左一右站著兩位初長成的少女,也都端著茶盞,這畫面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從旁路過的村民熱絡的打招呼,溫憫生施以回禮,不忘道:“‘歸去來’依然會正常營業,想要最好看的燈盞可別忘記來這邊喔。”
裴涯絮吹著茶葉,聞言道:“還要營業?可北橋村現下都沒人了。”
溫憫生嘗了口茶水,掌心墊在杯底:“當然要,我很早之前就在南橋物色了新店面,最近幾日就要開始趕製燈籠了,不過這次還有阿偏幫忙,速度會快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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