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涯絮無語道:“這麽隨意嗎?現場取名?難不成還能是你自己做的?”
女嬰眼眸黑亮,轉過來,白山竹般的小手爪揮舞著,嘻嘻笑的開心。戚言寺定定看著,提起唇角,沒有回話。
孩子出生是大喜事,爹娘倆人想取個好名字,但都不太認字,便找來城裡的先生幫忙。
先生看孩子的長相秀氣又柔和,又恰逢山間六月雪,遍地白茫茫。便咬著筆尖,大手一揮,給孩子取名叫雪心。加上父親的姓氏,秦,三個字在紙上龍飛鳳舞,生機勃勃。
裴涯絮在不遠處觀察了幾個月,見秦家雖不算富裕,但也不愁吃穿,想來將孩子健康養大沒什麽問題,便放了心,繼續去工作,只在閑暇時來看看情況,順便給孟情匯報進度。
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那位叫做戚言寺的仙使比她來的勤多了。幾乎每次裴涯絮過來,都能見到那個乾淨秀溜的白色唐裝背影坐在牆頭,低頭瞧著女孩,放空的模樣。
裴涯絮猜測對方大抵是對所救人物產生了感情,才會放下工作沒事就泡在這裡。雖然沒見她和女孩說過話,但這般行動已經洗刷了裴涯絮對她的初印象,由一個冷冰冰愛罵人的仙使,變成了實實在在有溫度的人。
於是裴涯絮淺淺判斷,此人大約是善良的,更讓她堅定此想法的事件,是戚言寺將那枚綠色玉手環徹底送給了她,對於當時背著債務有錢都不敢花的裴涯絮來說,算是頂頂好人了。
時間流逝,孩子慢慢長大,越發水靈可人,小小一隻,喊人都脆生生的。爹娘心疼她,做什麽都看的緊,導致她一路長到兩三歲,都還沒怎麽出過院子。
她所住的屋門到院子大門,由一條碎石路連接。石頭尖尖處長久磨損,早已圓潤,絲毫不傷人,秦父卻擔心孩子玩耍時磕絆,便在路面上又鋪了層松軟的黃土,於是成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土路,穿過兩片草坪。
草坪上有幾處螞蟻窩,高出草尖那麽一點,爬著密密麻麻的蟻群。牆根下種了排六月雪,一片綠色裡夾著星碎的白。從牆角走兩步有一圈鵝卵石,簇擁著一方小池塘,池邊一株柳樹,塘裡幾條金魚,幾年來都沒什麽變化。
雪心除了吃飯誰覺撒嬌便沒事可做,便天天蹲在小池塘邊看金魚,十分入迷,久而久之,她似乎也將自己當成了金魚,學著她們吃食,遊動的樣子,樂此不疲。
那天下了雨,秦父秦母皆有急事,都出了門,找來鄰居家一位長工看孩子。那名長工看護一上午,覺得不會有什麽問題,轉身進廚屋做飯,沒把孩子帶著。
雪心又蹲到池塘邊,懷裡抱著把小紙傘,雨滴砸上傘面,晃晃悠悠,像荷葉。
水面波紋晃人視線,她揉揉眼,盯著遊動的金魚,逐漸入神,下意識前傾身體,而後沒穩住,一頭跌了進去。
小紙傘飄起又飛下,罩在水面上,像艘傾覆的小船。
池塘不深,但她被凍著了,一時沒有動作,金魚遊過她的臉龐,穿過發絲,輕柔的吻著她耳朵。
有人在叫她,可水波蕩漾,聲音模糊,池底的泥比床還軟,她要睡著了。
就在閉上眼的前一刻,她看見搖動的水面被破開,一雙白玉般的手探入水中,撥開魚群,穩穩抱住她,而後窒息感褪去,那朦朧的聲音也清晰了。
“秦雪心。”
女人低垂著眼,唇角有笑意:“我就覺得以你的智商早晚出問題,果然如此。”
這次來時,天氣晴朗,舒卷的雲慢悠悠溜過去,陽光柔和。
裴涯絮收傘負於身後,往牆頭上看,青藤爬滿牆面,熟悉的人影不在。
倒是稀奇。
她燒了張穿牆符,打正門進去。秦母正領著老家新來的廚娘往廚房走,經過院子,頓住腳,衝池塘邊喊了聲乖乖,蹲在池邊的女孩沒有回應。秦母笑了笑,向身後人道:“我家雪心就是這樣,喜歡看金魚,一看就是一整天。”
廚娘也恭笑道:“好乖巧,不像我家皮孩子,一天到晚亂跑。”
兩人笑著拐進廚屋,裴涯絮卻是僵住了,那兩人看不見的東西,她能看的一清二楚——池邊那蹲著的哪裡是女孩,分明是一隻貼著符咒的稻草人。
戚言寺與雪心都不在,之前可沒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她嚇的不輕,以為戚言寺帶人跑路,連忙去找,翻了三條街,最終看到果脯攤前嚼話梅的兩人,松了口氣。
“話說,這孩子至少長到十八歲,內裡的魂魄才能養的差不多,你們那邊沒關系嗎?”戚言寺先發話。
老板殷勤,催她們嘗嘗。裴涯絮也撿了塊話梅吃,像是嚼牛皮,她面無表情的咽下去,點頭道:“沒關系,能養好就行了。”
戚言寺指著幾樣果脯,分別裝袋,遞給老板稱量:“她不是影衛嗎?聽說這行人手稀缺,都挺忙的。”
裴涯絮下意識開口:“她不是啊。”
剛說完就立刻後悔,很想把話吞回去,然而話梅能下肚,說出去的話不能。
戚言寺顯然是故意的,且也不意外這份隱瞞,只是嗤笑一聲,衝老板道:“辛苦老板,她付錢。”說完,便拉著雪心拐進了下一家小吃店。
裴涯絮也沒心思追究她帶著雪心出來亂跑,還拿一堆稻草搪塞人的荒唐行為了,認命扯錢包,嘀咕個不停:“話梅,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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