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生子顯然已到了最後階段,不同來源的尖叫沸騰成一鍋粥。裴涯絮縮在角落,一手掐著花瓶,另一手揉著自己方才拍在額間的穿牆符,耳膜隱隱作痛。
成為判官那麽些年,按理說對於血腥場面已經習慣,可這麽直面女性的生產,還是讓人頭皮發麻,不忍直視,那一直衝擊鼻腔的血腥味也讓人喘不過氣。
裴涯絮閉上眼,努力湊在窗邊,吸著那一點清新空氣。
穩婆聲嘶力竭的喊話,眼珠子快跳出眼眶,渾身濕透。而女人下面嘩嘩流著血水,似乎只剩一口氣,白眼一翻就要暈倒,又被身邊攙扶侍奉的小丫頭搖醒。
裴涯絮轉頭過去,在心裡無數遍欽佩仙使的接受能力。
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後,江河奔湧般流出的血,終於衝刷出生命。所有聲音瞬間停止,連那皺巴的肉團子也無聲無息。
裴涯絮硬著頭皮靠近,將魂魄種進那嬰兒體內,她也是潦草從書上學了一手,害怕不標準,緊張看著那孩子的反應。
穩婆拿塊軟布沾溫水擦淨孩子的臉,對著光亮處一瞅,咦了聲,手抓住嬰兒腳腕倒過來打了幾下屁股,直打的泛起紅印,那孩子口中咳出黑水,卻依然沒有動靜,屋中眾人頓時慌張起來。
裴涯絮湊過去看了眼,只見那剛出生還皺皺巴巴的嬰兒咧開嘴笑著正歡,而他這一笑,一屋子的人就笑不出。穩婆擼袖子,用了不少方法,都不能讓孩子哭出來。
裴涯絮心中坎坷,緊張候在一邊,沒過多久,就看見那孩子突然哭叫起來,幾個女人都松了口氣,卻見下一刻,那孩子上氣不接下氣,蹬了兩下腿,沒氣了。
裴涯絮抱著花瓶從屋裡出來時,那男人正在外頭悶頭大哭,她站在原地神色複雜的看了會,還是離開了。
這之後,她再次尋了一個被仙使遺漏的軀殼,卻還是同樣的結局。不知是她種魂的方式有問題,還是這些沒有被仙使注意到的□□,本就是不可用的。
這夭折的兩個孩子,即使沒有裴涯絮這一遭,也逃脫不了癡呆和早夭的命運,但一開始就掐斷他們的生命,還是讓她不適許久,這份不適逐漸變成憤怒,讓她惡向膽邊生。
要不乾脆反了孟情自己做奈何橋的主人?或者乾脆讓這家夥去畜道輪回?不用爭不用搶,快快樂樂沒心沒肺過一輩子,多好。
這些只是想想,沒有實踐性。裴涯絮愁眉苦臉的站在老榕樹下,頭抵著樹身,糾結了半天,還是決定去仙府一趟,專業的事,就該找專業的人來做,這沒什麽問題吧?
打算好了就開始行動,過了三界橋來到仙府,入目極為遼闊,油菜花海綿延千裡。遠方雪山皚皚,流雲如瀑。天藍如海鏡,陽光充沛。往來之人皆笑容洋溢,著白衣,舉白傘,傘面繪著不同顏色的花,花開正豔。
裴涯絮心道,和冥府真是完全不同,太亮了,又太熱鬧。
剛站定沒多久,她就收獲了不少目光,經過之人雖步履匆匆,但也有部分停留,時不時看過來看一眼,低聲交流著,隱約能聽見什麽“好可愛”,“冥府的人”,“好想掐臉”,“冷靈靈的”等話語。
作為已經習慣冥府生活的人,實在不喜歡這種狀態,她蹙眉忍了片刻,終究還是沒能湊上去。
雖說不打算正面直接問,但也不能白來一趟。她觀察了一會,仙使愛扎堆,但也總有那麽幾個獨行俠。於是找個了隱蔽的角落藏著,打算悄咪咪跟蹤一位,看她是怎麽操作的,學一學。
她在油菜花海裡蹲了一會,還真等到一個獨身的仙使,看起來年歲不大,長到鎖骨的頭髮染成青色,穿著一身乾淨利落的白色唐裝,是秀氣的長相,卻沒什麽表情,似乎不太好說話。
然而也沒時間等其他人了,裴涯絮認準目標,便緊跟她身後,進了陣法。還好與她們一同過陣的還有其他人,目的地似乎一樣,落地點便也相隔不遠,不至於過了法陣便找不到人。
這小姑娘性格似乎不太著急,並沒有在落地第一時間趕往工作地點,而是慢悠悠的走山路。
賞賞花,看看遠處的風景,時不時還停下來,嘗一嘗隨手摘下的草葉,可謂是隨意極了。而作為“同行者”的裴涯絮,縱然心急如焚,卻也沒辦法催促,隻得耐心跟著。
不過再怎麽緩慢,終究還是會來到目的地。
繞過一片綠林,兩人一前一後,走入山窩窩裡一處不大的村落,不少大漢赤身在一處河灣邊游水,裴涯絮看了一眼就迅速收回目光,前面的女孩倒是目不斜視,步履輕快。
過了沒一會,她便停在一處竹屋前,抬頭看著房頂的乾草,很是入神。
裴涯絮順著她的目光往上看,卻什麽也沒看到,再低頭時,正好和望過來的女孩對視。
那雙眼睛顏色很深,氣韻幽冷,冷不丁看見,讓她心頭猛一突。
下意識屏住呼吸,她想起自己用過了隱身符,按理說時間還沒到,可還沒松口氣,就見那女孩開口:“你跟著我幹什麽。”
嗓音也冷,簡直死氣沉沉。
裴涯絮一怔,頓時有些無地自容,畢竟從沒做過這種事,第一次做就被發現了。她歎口氣,顯露身形,帶著歉意道:“不好意思,不是故意跟著你的,我就是想看看仙使是怎麽工作的,學習一下。”
“你來自冥府吧...”女孩將她上下看了眼,嗓音冷淡:“判官?學這個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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