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還長,車子晃晃悠悠的,很容易讓人犯困,吃飽的幾個孩子東倒西歪睡在一片,裴涯絮也困的要命,卻始終不想閉眼。她看著正輕手輕腳收拾箱子的女人,隻覺得剛吃完燒雞的喉嚨還有些渴,便輕輕挪了過去。
女人注意到她動作,抬起眸子,聲音壓的低低的:“睡會吧,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到。”
裴涯絮舔了舔唇,也學著她壓低嗓音:“我有點渴,允姨。”
溫憫生了然的笑了笑,從巷子底部摸出還熱著的水袋:“本來是想給你們喝的,誰知道一個個都睡的那麽快,就沒來得及。”
那幾個人睡著後,溫憫生便將車內的燈熄滅,隻留下一盞最微弱的,放在箱子邊。
燈火熹微,那面容便大半落在黑暗裡,卻擋不住孩子清亮的眼,一筆一劃將那張臉刻畫在心底,隨著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道聲音,溝壑愈深,顏色愈鮮濃,又逐漸翻湧起渾濁不清的海浪,淹沒全部的意識。
“來,”溫憫生啟開水袋,放到裴涯絮唇邊:“小心點喝,牙牙,別嗆著了。”
聲聲入耳,聲聲入耳。
喝完了水,裴涯絮也困的不行,一手攥著允姨衣袖,歪在一邊躺下了。溫憫生本想出去看看趙遠程,此刻卻又抽不得身,便只是低聲問了問情況,隨後隻猶豫了一會,便躺在了裴涯絮身邊。
下意識靠著熱源,便往那邊動了動,感覺到有一隻手在幫自己拉緊了被子,裴涯絮輕聲道:“允姨,你為什麽會知道那些連我都不知道的事情。”
“你指什麽?”
“...就是清風俠的事情。”
溫憫生靠近了一些,指尖理了理她的發絲:“我就是知道喔。”
裴涯絮低聲嘟囔:“這算什麽回答啊...”
溫憫生道:“燒雞好吃嗎。”
“好吃。”
“我做的。”
“嘿嘿,”裴涯絮道:“更好吃了。”
溫憫生也勾了勾唇角,拍著她後背:“睡吧,到了我叫你們。”
於是便真的沉入香甜的夢境,恍惚間撞入暖融融的春季,一直聞到若有若無的香氣,是什麽花開了嗎?她在一片霧氣中向前走,影影重重間看到一間院子,抬腳踩進去,堅硬的石磚卻是軟綿綿的。
她好奇的四處看去,石桌上擺著一盤香甜的雲片糕,她很開心,正好有些餓,便走過去,張開一大口咬了下去。
“醒醒,牙牙,待會回家再睡。”
身子懶懶散散的很舒服,被子也軟軟的,裴涯絮並不理會這聲音,隻想睡個回籠覺,可又發覺自己好像在誰的懷抱裡,於是將困倦的眼撐開一條縫隙,入目之處是因為躺下而有些褶皺的衣領,和一小片露在外面的白皙肌膚。
記憶從昏沉的腦海裡浮出來,裴涯絮意識到自己在哪裡,瞬間清醒,坐了起來,又想起了什麽,轉頭看去,允姨還躺在原處,正笑著捂住一邊脖頸,眉目柔和,輕聲道:“牙牙睡著了還喜歡咬人呢。”
在她沒遮住的掌心邊緣,裴涯絮看到了那白玉的脖頸上烙著淡淡的紅色牙印,隻覺得牙關一麻,腦海轟的一聲,炸了個乾乾淨淨。
溫憫生撐著起來,將其他孩子一一叫醒,趙遠程在外面問了一句,這次掀開簾子,一起幫著忙把他們叫起來,而後一齊下車,紀雁回提著燈籠正站在車下,瞧見了孩子們都在,才終於放下心。
在原地問候了幾句,趙遠程便帶著幾個孩子回去了,時間太晚,便將阿偏也一起帶回趙家。孩子們向允姨和紀姨打完了招呼,這才走遠,紀雁回幫著她確認了馬車已經拴好,這才一起回去。
紀雁回拎著燈籠,和溫憫生並肩走在一處,看著裴涯絮老老實實跟在身邊,這才道:“我得和村民們結算,這趟辛苦柳妹妹你了。”
“沒什麽,紀姐姐不必在意,她們都很乖。”
“哈哈,涯絮平時太調皮了,也沒少打擾你。”
“挺好的,我喜歡。”
紀雁回注意到自家孩子臉色不太對,便道:“涯絮,你臉怎麽這麽紅,生病了嗎?”
溫憫生聞言也有些擔心,用手背試了試溫度:“在車上時還好好的,應當沒有吧。”
裴涯絮感受著額間微涼的觸感,忍著沒有動作,等那涼意離了,這才走快了兩步在前面,努力給自己降溫:“不是,沒有,沒生病,我們趕快回去吧。”
身後兩人正談論著他們幾人今天的行為,行在雪中的嘎吱聲清亮,而踩雪的人嗓音又如此柔和。裴涯絮聽著那聲音,想象著允姨是用怎麽樣的表情說著那些話,想著想著,竟忍不住雀躍起來。
喜歡,她說喜歡。
隨著心情的飛揚,步子也大了,她迎著細雪,跑快了幾步在前面停下,回頭看那並肩的兩人慢慢走進,又向前跑去,如此來回,已是一身汗,卻隻覺得快慰。
最終還是到了家門前,紀雁回先進了屋子,約允姨明天一起吃飯,她笑著應了,也正要走回自己院子,裴涯絮扒著門板,舔了舔牙齒,在那人快進院門之前又叫道:“允姨。”
那人止住身形:“嗯。”
裴涯絮又叫了聲:“允姨。”
那人卻沒惱,老老實實應了:“嗯。”
裴涯絮心神微動,道:“允姨,我每一次叫你,都會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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