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的位置,並不能看到城主和自己娘親是否在這裡,裴涯絮心中升起一絲希望,也許他們其實早就跑掉了,畢竟城中許多條避難通道都是由他們帶頭修建的,無論如何逃跑都是能做到的!
裴涯絮喉嚨發乾,動一下就如刀割。她繼續小心貓腰離開,準備去城門處看看,如果敵軍是從那裡攻進來的,那他們也有可能會在那裡。
越靠近城門,敵軍越密集,然而似乎是確信已完全勝利,又似乎沉浸在南橋城的富裕金山跟美貌姑娘中,顯得隨心所欲又散漫,並沒有注意到偷偷溜過去的少女。
被燒毀的宅子搖搖欲墜,屍體也被堆放在一起,發出極腥又陌生的氣息,熏的人大腦脹痛。裴涯絮路過屍山血海,心膽都在顫抖,只能不停咬住自己手背保持清醒。
終於慢慢挪到了城門前,昔日裡輝煌的大門此刻已經找不到一絲熟悉的影子。敵人是強攻進來的,也許真是無法抵擋的武器,整個大門塌了大半邊,斷裂處皆是燃燒的痕跡,而城牆上的所有防禦措施都被摧毀,沒有任何一處得以保留。
裴涯絮回頭看了看,敵軍一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身後的城市也如這大門一般,被毀的幾乎不剩什麽了。
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這樣呢?
在裴涯絮的意識裡,沒有比南橋城更漂亮更繁華的城市,它曾被無數人寫文頌詩稱讚過,也舉辦過許多次空前盛大的花陽朝火節,屬於它的故事可以寫出很長又有趣的地方志,可一切都在今日戛然而止。
南橋城的百姓一向感恩世間萬物,也認為虔誠的態度會換來更好的生活,可現如今,這十幾萬人一磚一瓦共同建立起的城市,以及所有屬於南北橋百年間積攢流傳下來的瑰麗文化,都被付之一炬,化為一片焦土。
文化殘骸枕著百姓的屍體,百姓身下又是城市的廢墟。
裴涯絮哭的全身顫抖,拚命忍著不出聲,然而在淚眼朦朧中,似乎在城牆上看到了熟悉的人。
在原本城門位置的正上方,掛著一排頭顱,被風吹的晃蕩。
裴涯絮疑心自己看錯,幾乎把眼眶睜裂了,然而那一排頭顱裡,確實有自己熟悉的人。
那是城主,和自己的娘親。
第115章 血河
大火爆裂,熊熊燃燒,視線傾斜,混亂又模糊。
鞋子與下半截褲子早就被血水浸濕,冬風澀冷,可她卻絲毫不覺得,她的心肝脾肺早就在這場大火裡面燒的滾燙,幾乎要炸裂。
而今確實已炸開來,破碎的血肉飛濺,整個人四分五裂。
裴涯絮抖如篩糠,喉嚨乾的要裂開,皮膚也開始起火。
她睜著漲紅的眼,死死盯著城牆,那些頭顱似乎剛割下來沒多久,斷面還在滴血,面上神情已僵死,幾乎都睜著眼,凝化著最後的不甘。
一個敵軍站在城頭,叼著煙管,隨手灑下紙錢,漫天紛飛,而後飄落,被火燒,被水浸,可惜大地瘡痍,連隨手拋下的紙,都沒什麽好結局。
她緊緊盯著娘親的頭顱,隻覺得腦海深處跳的發疼發麻,心中隻留下一個年頭,她要殺了那個人,殺了所有人!啊啊啊啊啊!
她瞳孔極度縮小,眼前陣陣發黑,牙齒咬的咯咯作響,身上忽然湧現出一股力量,讓她暴起,就要衝上前去,然而斜後方刺入一人,一巴掌捂住她嘴,兩人往後倒去,砸在地板上,房梁掉下來一截,砰的一聲碎裂,沒引起他人注意。
裴涯絮張口就咬,聞見血腥味,後腦杓後撞,似乎磕在牙齒上,咚的一聲,有人手腳並用糾纏住她,被她撞的倒吸口氣,咬牙道:“小裴老板,你冷靜一下!”
裴涯絮一手拍在地上,震動著胸腔要叫出來,身後人又低喊道:“是我啊,是我啊,劍蘭!”
然而她的掙扎依然劇烈,劍蘭沒她高,製不住她,力氣也快用光了,隻好道:“我就問一句!你看到允姨了嗎?”
裴涯絮猛然安靜下來,盯著漆黑的房梁愣了幾秒,而後才重新呼吸。
劍蘭見她冷靜下來,松了力,手卻沒挪開,依然戒備,害怕她再次失控。裴涯絮用力喘氣,像是將要溺死之人終於回到岸上,肺裡呼哧作響,似乎被煙氣熏壞了。
劍蘭輕聲問:“你好點了嗎?”
裴涯絮推開她的手坐起來,兩手捧在臉上,用力搓幾下,沉默片刻,才抬眼看她:“你怎麽在這裡?”
劍蘭揉了揉嘴,道:“我是來找允姨的...我本以為她在這邊。”
裴涯絮沒吭聲,劍蘭看了眼城牆,坐直了道:“小裴老板...”
裴涯絮擺擺手,別開臉,手肘撐在膝蓋上,低頭道:“別說了,什麽也別說。”
劍蘭於是沉默了,大火還在燒,她們面前的牆已完全塌下去,能看到半邊被燒毀的城市還有遠方還算安寧的山野,火舌舔上來,她們身下這棟小樓也撐不了多久。
劍蘭起身,觀察四周敵情,道:“小裴老板,你出城吧,我之前和我的朋友們都住在下水道那裡,對城中密道非常熟悉,所以現在也能安安全全帶你出去。”
裴涯絮目光散開,嗓音微啞:“你...”
劍蘭回頭:“嗯?”
裴涯絮看過來:“你在找允姨?她不在歸去來嗎?”
劍蘭搖頭:“不在,歸去來已經被燒毀了,而且我去找人的時候阿偏姐姐和我說,允姨今天一整天都沒去歸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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