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逐漸發覺,自己與她之間能產生一種奇妙的共振,這共振讓它們心意相通,共享情感。它們蠢蠢欲動,簇擁在女孩身邊,試圖獲得更深沉次的感受。
它們第一次體會到感動,這讓人著魔的,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的酸脹情緒,而後便是激昂,衝動,熱血,這迫使它們去做些什麽。
要去做什麽呢?該做什麽呢?能做什麽呢?
那一線天,真的不可觸及嗎。
即使沒人來告知,即使它們並沒有產生強烈的自我意識,即便它們生來醜陋,卑劣,愚笨,凶蠻,但就在此刻,在這個女孩被誤丟進峽谷不久後的此時此刻,它們意識到,即使它們都是被丟棄的,殘缺的,最底端,最容易被忽視的存在,但它們集合起來,就會變得完整又強大,難道不是嗎?
它們想要訴說,想要表達,用無法張開的口唇,用畸變的形體,以存在本身來證明一出出現存的悲劇。
自出生便被丟棄,這本身就不是它們的錯,它們要逃出去,如果做不到,就至少讓這個善良的,能體會到它們微弱感情的女孩逃出去。
如果它們有機會接受教育,也許可以讓自己的行為更禮貌一點,但很可惜,峽谷最底層比地獄還要低,是生存之神都看不見的地方,更何況文明。
在這樣的心情驅動下,它們發誓一定要將女孩送出火海,於是用身軀將她包裹起來。從高處看去,就如同散落四處的螞蟻迅速匯聚,逐漸變成一團巨大如山的黑色圓球。
球山緩慢移動起來,速度逐漸加快,就這麽闖入火海,外層燒的劈啪作響,尖叫聲如利刃挑開腦仁,黑色焦油滴落如雨,地面滾燙,滋啦滋啦。
它們窺見那一線天光,憑借那稀薄的情感,最終送那個女孩逃離了漫漫火海,與那道深不見底的峽谷。
三界橋邊,神情茫然的女孩站立不動。她不知自己該去那裡,但肯定不能一直站在此處,於是跟隨最近的幾道身影走入法陣,光芒亮起,大雨劈頭蓋臉而來。
天陰沉沉的,腳下的泥土潮軟,泡的抽不出腳。
她揚起臉,雨滴砸入眼睛,疼痛酸澀,她卻沒有閉眼,而是貪戀的看著這片廣闊天地。
原來天是沒有界限的。
她跟隨進陣的那三人走在田間小路上,在兩邊的都穿著一身皂黑長袍,中間是一位看起來虛弱無比的少女,臉色慘白,眼底青黑,走走停停,又被推著向前。
一位黑袍人開口道:“真是夠倒霉的,還好反應過來帶錯了,要不然還得扣錢,本來就已經活多人少錢更少了......最煩這種天生魂魄虛弱的人,仙府就不能把他們直接扔了?還非得種下去,給我們判官找事。”
另一位高個子道:“仙府那幫廢物效率那麽低,造魂成功率也低的要死,一般稍稍能用的都留下來,這樣數量不是更好看些,他們怎麽可能管我們。誒,你身上還有那個標記嗎?”
“有,那個掛墜是吧,我帶來了,一會給她帶上,免的下次我們又倒霉碰上,被孟大人罵。”
“行,帶著就好,是不是到了,你看那個,是她的身體吧。”
“是,沒錯,我親自帶走的,晦氣。”
橫趴在泥地裡的少女背上有個背簍,柴火散落一地。她渾身青白,眼眸瞪大,滿身泥濘,頭髮凌亂貼在臉頰和脖子上,只看面貌,與兩人中間的那個少女一模一樣。
少女似乎一直處於某種混沌狀態,並不知道眼前就是自己的屍體。那兩位黑袍人按住她後腦杓,用了一種特殊手法將魂魄塞了回去,又把掛墜帶在她脖子上。
其中一人道:“等晚上,想辦法給她托個夢,讓她輕易別把掛墜摘下來。”
另一人道:“行了,收工吧,晚上去吃什麽?”
那兩人漸漸走遠了。女孩又在原地站了會,才走到那具屍體,現在應該說是虛弱的人類少女身邊。
她蹲下身,費力將那具身體翻過來,讓她的臉面朝天空。
手指觸碰到的地方無比冰涼,隨著時間流逝,似乎漸漸暖了起來。
她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也陷入了行為與思想的空茫狀態,但她又很快發現,這個少女快要醒過來了。
“那個就是雪心?”溫憫生問道。
裴涯絮將雪中梅打開,撐在兩人頭頂:“應該是。”
躺在地上的少女猛然睜開眼,像是憋久了剛從水裡出來,急促喘息著。
她仰面坐起來,捂著胸口劇烈咳嗽,緩了一會後抱著身體瑟瑟發抖,應該是摔倒時摔疼了,還小聲的嗚嗚哭。
少女應該是腦子不太清醒,過了一會才發現自己面前還蹲著另一個人,嚇了一跳,試探問道:“你...你是誰?”
面前之人沒有給與回應,少女上下將她打量,又說道:“你怎麽不穿衣服啊,哎呀,不管了,先跟我回家吧。”
木屋從外部看來,修的很是精簡漂亮,動手之人想必有著細心周全的性子。從門裡走進去,內部也乾淨整潔,方石磚拚就的地面上看不見果皮灰塵,灶台擦的明亮如新。
少女竄進屋內,喊了聲舅媽,將另一位女孩也拉進來後快速將門關上。
床上正躺著位臉龐泛紫的中年女性,她正扒著床頭,試圖抬起身體,一隻腳懸在床邊,勾著下面的鞋子。
聽見叫喊,她向門口看去,急促道:“青青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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