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火更加開心,像個小孩子一般,一會變圓一會變方,閃爍不定。
溫憫生又道:“但這個名字的存在,你之後,不要告訴她。”
鬼火似乎愣住了,不能理解這句話。
溫憫生垂眸,把少女的手展開,將那枚平安符重新放進她手中,而後俯下身,與少女額頭相抵。
門外傳來孟情與陸進交涉的聲音,窗外鴉群飛過,人聲喧囂,河水靜靜流動。
溫憫生抬起一隻手,壓在少女的鎖骨上,一枚符咒在掌心燃起,而後化為一層薄膜,將那個名字覆蓋住,直到再也看不見。
“牙牙,”她輕聲道:“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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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良後的衣服終於寄過來了,隨它一起的還有本判官手冊,一把烏骨傘,以及她在城中定製的黑皮筆記本。
裴涯絮拎起那本筆記,手感沉重,翻過來看,封面左下角燙著一朵梅花標記,栩栩如生。
指尖在那朵梅花上摩挲片刻,鄭重放下,又撈起烏傘,撐開轉了轉。傘面漆黑,一道紅色裂紋從中心向外劈開,本是雜質,可仔細看去,倒是能看出一截梅枝的形狀。
裴涯絮彎彎唇角,將傘收好,擱在一邊。
新衣服是城中最好的裁縫做的,走線流暢,剪裁得體,裴涯絮站在鏡子前,正正衣領,感覺挺不錯。
門沒關,孟情從門前經過,隨意掃了一眼,嗤道:“醜死了。”
裴涯絮額頭跳起青筋,轉身笑眯眯道:“沒必要吧,就這麽針對我?”
實際上,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她都絕對和醜這個字搭不上邊,相反,烏發雪膚,明眸皓齒,麗質天成,再配上一身鮮亮紅衣,十分奪目。然而自從她醒來後第一次見到這人,就沒聽她說過一句好話,要是突然聽她誇自己了,那才是見鬼。
孟情道:“整個冥府的判官都穿黑色,你為什麽要搞特殊,搞這麽一身大紅?”
裴涯絮將衣擺撫平,挑挑眉毛:“難道不覺得很顯眼嗎?”
孟情無語片刻,道:“確實現眼,丟人現眼。”
裴涯絮唇角抽動,轉身怒而收拾行李:“行了行了,反正我明天就要去人間了,看不著我,你開心了吧。”
自她醒來,明白身處何處後,就明白了當年允姨身上的種種奇怪之處都來源於哪裡,神奇的相思土,夢幽魚,讓人產生幻覺的玫瑰,以及符紙,其實都來自於冥府,而允姨之所以知道那麽多事情,也只是因為她是判官,查看過許多人的回憶罷了。
只是她循著這條線索,去判官府問過許多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沒有這號人。
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都從未出現過一個叫梅問柳的人,她要麽就根本不存在,要麽就是個假名字,又或者,是去人間歷劫了。
裴涯絮總覺得自己還沒醒來前,是看到過允姨的,她感受到了,然而和孟情說,她噴自己在做夢,卻又沒否認她們相識,於是她認定,對於消失不見的那個梅問柳,孟情一定知道些什麽,但無論自己怎麽旁敲側擊,都無法從她口中得到任何相關的消息。
在冥府苦苦等了一段時間,她終於受不了了,費勁巴拉去考了判官證,打算去人間晃蕩,碰碰運氣。
孟情轉著筆,而後頓住,筆尖戳在紙面上,微微眯眼:“去找人也別忘記本職工作。”
裴涯絮道:“這還用你說嗎?我當然會認真工作,不還完那莫名其妙的五億貢點,你永遠都不會告訴我她的下落吧。”
若說醒來後最莫名其妙的事,那就是自己分明什麽都沒做,就欠了別人五億貢點。她本想申訴一下,可孟情這女人說,如果自己有一天將這筆錢還完了,她就告訴自己允姨現今在何處,沒辦法,她隻得將這筆債認下,雖然攢錢之路遙遙無期,但終點有她無法拒絕的誘惑,她願意慢慢走過去。
孟情不知在琢磨什麽,看著她的背影,片刻後輕歎口氣,道:“去人間注意安全。”
裴涯絮動作一頓,緩慢轉頭,不信任道:“你是不是在心裡詛咒我早點超生。”
孟情皮笑肉不笑:“那就便宜你了。”
裴涯絮眯著眼瞧了她一會,收回目光,將烏骨傘負在身後,低頭道:“知道了,你也是。”
床頭有個木盒,裴涯絮走過去打開,裡面躺著那枚洗乾淨的平安符。她垂眸看了會,指尖將那兩個鮮亮的字描摹一遍,這才小心翼翼取出來,掛在腰側。
最後點了一遍身上的東西,確認沒什麽遺漏,她打了個響指,在院子裡和夢幽玩捉迷藏的忘川猛然竄過來,趴上她肩頭,興奮的變色。
這個隨她一起從河底出來的鬼火,自那天起就一直跟著她,寸步不離。裴涯絮雖不知道自己哪裡吸引了她,卻也沒法拒絕這份熱情,索性就讓她跟著,還給她取名叫忘川。
喂了兩隻夢幽,裴涯絮道:“走了,老女人。”
孟情揮手:“趕緊滾。”
腳跨過門檻,裴涯絮想起什麽,站定在原地,抬頭看向屋簷下,那裡空空蕩蕩,並沒有牌匾。
“這棟宅子,沒有名字嗎?”
孟情道:“沒有,怎麽,你要取一個?”
裴涯絮點點頭:“嗯,那我取一個吧,就叫......”
‘你有要等的人嗎?’
‘等待是一種常態,我只是希望,世間所有正在等待的人,都能盼到一句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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