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抱怨一點都不突然,可以說是非常順理成章了,甚至如果她不抱怨這麽一句才顯得異乎尋常。所以我的反應堪稱從容不迫,只是又熄了火,手搭在方向盤上,轉頭問她:“沒有嗎?那你什麽時候過生日?”
她竟然猶豫了一下,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輕輕道:“九月十三號。”說完,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九月十三?這是個什麽特別的日子嗎?我被她不同尋常的態度迷惑住了,大腦飛速運轉,終於憋出一句,“那還早啊……”
她瞪了我一眼,緊接著又笑了,垂下眼,聲音極輕,“慕容,到那一天,剛好半年呢。”
我呼吸一窒,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她卻已經重新抬起眼看著我,又似乎覺得這樣看著還不夠,伸過雙手緊緊摟著我的腰,把下巴擱在我的手臂上,自下而上凝望著我。
“慕容,到了那一天,我不要什麽禮物,不要什麽平安無事,我只要你……好不好?”
她的眼神澄澈極了,眼底的真誠和渴望一覽無遺,似乎在邀你望進她靈魂的深處。
我不知道她這個年紀,從哪裡學來的這些動人心魄的蜜語甜言,但必須承認,她的提議很動人。
然而我只是低下頭,親了親她的頭髮,沉默不語。
那一天,還遠著呢。
我不想哄她。
第43章
言淺到底沒有失約,她跟小謹一起回來了。
我訝異於她跟上次見面的時候並沒有任何不同,隨即明白是我想當然了。
我還想當然地以為,小謹時隔多年再次回到這個地方,看著那些他母親留下的東西,會很難過,但是他沒有。他只是懷念地一個個房間打開來看,一寸寸撫過那些熟悉的紋路,像個尋找寶藏的人,打開某個櫃子的門,挖出他記憶裡埋藏的珠寶。最後他說,謝謝慕容姐姐,這裡跟從前一樣。
我輕輕笑了笑,沒有回答。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他姑姑把他照顧得很好。
真的很好。
而此刻,言淺就坐在客廳的長沙發上,坐在我身旁,我們像兩個慈愛的母親一樣看著自己的孩子在一邊探索世界,為他每一個小小的發現、每一次回眸淺笑欣慰不已。這一刻的時光,安詳得猶如灰塵在晨光中輕舞,猶如指針在永恆之中輪回。
於是我沒忍住,轉頭去看她,卻發現她竟也在看著我,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有一陣慌亂,不知道她從我這裡看去了什麽。
她卻只是伸出手,輕輕搭上我靠近她的那邊肩膀,似是喟歎,又似溫柔的撫慰,低聲道:“慕容,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我愣愣看著她。
她的嘴唇一張一合,但她的聲音卻像是發自很遙遠的地方,又像是從周圍的空氣中滲透出來的,或者,來自我的腦海深處,來自我的內心。我忽然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澀從喉嚨裡翻湧而出,它麻痹著我的口腔和神經,以至於我說不出一句話,也做不出一個恰當的表情。
“慕容姐姐?”小謹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俯下身叫我。
“蛋糕就不用吃了吧小謹,”言淺替我接了話,“我來做晚飯怎麽樣?”
“好啊!去慕容姐姐家裡嗎?”小謹瞬間變得歡呼雀躍,看來言淺平時做飯的機會並不多。
我眨眨眼睛,“讓我看看冰箱裡還有些什麽,小王子你可能要去菜市場感受一下民間疾苦了。”
說完,站起來離開了現場。
我當然不會真的回去打開冰箱看看裡面有什麽,我的冰箱裡有些什麽我還是知道的,我只是,需要這幾分鍾的時間來恢復正常。
當然最後也沒有真的去市場買東西,小區門口的生鮮超市可以直接送貨上門。
言淺雖然說了不吃蛋糕,但還是沒能免俗地煮了面條,還加了兩個荷包蛋,我被迫分享了其中一個。
酒足飯飽之後,小謹再次對我書房裡的那隻大龍貓產生了興趣,不過這次不是沾沾自喜,他問:“幫你把它抱回來的那個小姐姐呢?千梨姐姐?”
我挑眉,沒想到他會問起千梨。“在上學啊。”
今天周四,這個時間,晚上的選修課應該開始了。
“大學嗎?千梨姐姐學什麽的呀,在哪裡的?”
“嗯,美術學院,在大學城。”
“哇,大學城啊……”他托著下巴思考了一下,突然朝著言淺興致勃勃道,“還沒去過這邊的大學城呢,姑姑,要不要去看看?”
嗯?
“好啊。”言淺說。
這是什麽情況?
“慕容姐姐,我很久沒有回來了,想多待幾天再走,姑姑也陪我一起。我們明天去大學城找千梨姐姐玩吧!”
我哭笑不得,“去大學城玩可以,但千梨姐姐不一定有空,她可能有課要上。”
“哦……”小家夥竟然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那她什麽時候下課啊?等她下課可以來找我們!”
“我問問她。”
於是我在某人熱切的注視下拿起手機給千梨發了一條微信:小謹跟他姑姑明天想去大學城玩,小王子問你有沒有空。
其實千梨周五的課表我很清楚,上午兩節,下午一節,上到三點半。她通常一下課就直奔地鐵,五點之前就能到“書寫咖啡”,在那裡待到晚上九點,然後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