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難得找補了幾句:
“這份遺產安排,是很早以前定下的。”
“我記得那年你還沒有登上巨星榜,也許那時你們的感情沒那麽深,所以她才沒留下什麽話。”
蘇明繡從病重到離開的時間實在太短,律師想,大約這也是對方沒有來得及將自己叫過去補充遺囑內容的原因。
“啊?”這次義嘉最先震撼出聲。
想到好友被蘇明繡扔下那份合同,被折騰得極慘的那幾年,她很難想象,蘇明繡到底是出於什麽樣的心情,竟然會在那麽早的時候,就決定將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余映嵐。
……在那麽久以前就喜歡了嗎?
可天底下有幾個人會像蘇明繡一樣,挖下深坑讓愛人跳下去?
義嘉一邊想一邊覺得,這愛情的苦,反正她是不想吃的。
余映嵐手裡捏著對方遞來的遺產分配協議,過了好一會兒,抬手將這文件按在桌上,面上露出複雜的笑容來,望著辦公室無人的方向,自顧自地低聲道:“我還是讀不懂你……”
以前讀不懂,以為只要乖巧聽話,就能永遠留在她身邊;
後來以為自己懂了,重回蘇明繡身側,但還是沒能將人留下。
等律師走後,余映嵐將這份協議放在辦公桌旁,在辦公室裡加班到深夜——
她染上了對方失眠的毛病,曾經很期盼到來的夜晚,現在讓她感到恐懼。
所以她要麽是在辦公室裡累極了睡一覺,要麽就是開車去兩人曾經相遇的海邊,聽著那裡海浪的聲息,看著天上零星的星星,在車裡一待就是一宿。
這天晚上余映嵐也是如此計劃的。
但那晚去往海邊的盤山公路恰巧遇上飆車一族,余映嵐本身因高強度的工作和紊亂的作息,狀態就有些不好,等到拐彎時視線裡陡然出現閃光燈、且雙方正巧對上時——
她條件反射地轉方向盤!
輪胎發出劇烈摩擦的吱聲,狹窄的公路上,重量過輕的跑車一頭撞進了山壁裡,安全氣囊被擠壓彈出的時刻,余映嵐滿腦子只剩一個念頭:
結束了。她的一生結束了。
余映嵐緊閉著眼睛,等待意料之中的痛覺傳來。可是直到耳邊響起烏拉烏拉的警車聲,她也沒有察覺到一絲疼痛感。
被人從駕駛座拉出來時,余映嵐才發現自己竟隻巧妙地被卡在氣囊與座椅間,仿佛一股力道替她抵住了來自氣囊和車頭的衝擊,讓她安然無恙地待在座椅上,卻不受到任何傷害!
“哇,那邊是個美女!還好人沒事!”
“你不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嗎?”
“啊!余映嵐!我的女神!”
防護帶邊,另一輛跑車上下來兩個穿著奢侈的富家子弟,他們給家裡人打完電話,讓人來處理這事的同時,見到下來的余映嵐連個擦傷都沒有,皆是松了一口氣。畢竟要是出了人命,這事情的性質就會十分嚴重。
再見余映嵐這顏值,兩人對視一眼,爭先恐後地往那邊去。
但被醫護人員帶到擔架上的余映嵐,卻沒將目光往他們那邊瞥去一眼,回答完所有問題,做過初步的身體檢查,她被告知只是受驚過度,並且伴有輕微低血糖。
這些話都在余映嵐的耳邊如風般吹過。
她聽見了,卻沒往心裡去。
而今,女人全部的心神都在方才的事情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躲過一劫的。
-
直至義嘉聽見消息來接她,一路跟她心有余悸地喟歎,事情多麽多麽驚險,她又是多麽福大命大。
余映嵐一聲不吭地同她進屋,於玄關處俯身換鞋。
樓上的客房有人聽見動靜,走出來緊張兮兮地看了她一眼,見她好像沒什麽問題,又裝作不滿地冒出一句:“這就是壞人活千年?”
這人正是應可兒。
明明自己也有家,偏要隔三差五地過來別墅住。但余映嵐也不趕她走,只是當做看不見,眼下也如此,瞥對方一眼,就挪開目光不搭理。
應可兒看她沒說話,啞巴似的,隻對她道了聲“沒勁”,轉身又回屋了,只是走上樓之前,忽然丟下一句:“喂,別那麽早死。”
余映嵐出乎她意料的嗯了聲,彎下腰去,但卻久久不再直起。
走出幾步的好友回頭看她,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到她裙擺下露出的一截腳腕上,那條格外精致漂亮的寶石蕾絲飾帶。
義嘉曾經好奇過這種純淨度的藍寶石價格,找人問過之後,有一段時間看余映嵐的表情滿是痛心疾首。
但這顯然不是重點——
她清楚記得,那上面有三枚淚滴狀的藍寶石,如序齒般垂下,每次余映嵐在屋裡光著腳行走的時候,藍寶石將光芒折射到瓷磚上,霎時便因那切割的無數面散開無數的碎光,乍看過去,便如她在行走間,腳下綻開一朵朵淡藍色的蓮花。
美不勝收。
可現在,最大的那枚藍寶石竟然失去光澤、上面布滿各種蛛網般的裂痕,細碎的石粉,隨著余映嵐這一路走來,在地上留下痕跡。
余映嵐伸出手,指尖停在這寶石旁,要碰不敢碰的模樣,是義嘉從未見過的小心翼翼。
幾秒後。
余映嵐的指尖終於還是碰上了那顆藍寶石。就在她觸碰的那一刻,仿佛再無法承載,寶石刹那間化作齏粉,無聲息從飾帶上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