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踟躕著,蓋因這將近二十年的人生從不曾向人撒過嬌,一時間竟不知怎麽樣稱呼對方,才能表達自己的親近之意。
可就是這一停頓,讓蘇明繡呼吸登時一窒。
她忽而反手握住對方的手腕。
嘴邊有條不紊的安排,霎時間沒了下文。
好在家庭醫生對這些富貴人家的秘辛見多識廣,視線不曾從手中病案記錄上轉移,堪稱目不斜視地邊安排檢查計劃,邊詢問余映嵐如今的症狀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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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醫生得出初步結論,只差血液檢查的佐證後,屋裡僅剩她們兩人。
幸運的是,余映嵐攝入的藥並無致幻成分,且量不多,僅僅是讓她感到體熱,等到泡過一幅中藥、再喝一幅,把這藥勁兒借著汗散出去,再睡一宿就會恢復健康。
蘇明繡掌心的手腕還是熱的,她拇指不由自主蹭過女生薄粉的手背,在床沿邊半蹲下來,神情仍看不出喜怒。
但余映嵐仿佛已經對她的親近感到滿足,將腦袋探過來,親昵地用鼻尖蹭她的指頭。
呼出的滾燙氣息,把蘇明繡的指尖都快熏紅。
她不得不抬起另一隻手,點在余映嵐的額頭上,聲調仍是冷冷淡淡:“我記得我教過你,在外面應該如何保護自己。”
“五歲的小孩都知道不要隨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余映嵐,你今年多大了?”
被她訓斥的人卻隻管示弱,甚至還重複著先前誤打誤撞下喚出的昵稱,閉著眼睛,長睫發抖、嘴唇輕輕嘟著:
“蘇蘇……我不舒服……”
好像這樣就能讓她軟下心來,不追究自己的大意。
蘇明繡點在她額間的手指往下,劃過她的鼻梁,觸碰過她的唇角,漫不經心地勾過她的下巴,又倏而抵著頜骨,將她的臉抬起,盯著她問道:“誰教你這樣喊我?”
余映嵐不敢跟她那極具探究力的雙眼對視,怕被看出端倪,乾脆閉著眼睛,沒被她握住的手將身上僅蓋著的外衣往下拉了拉,作勢扯自己襯衫領口,囫圇嘟囔著:“熱……”
不知是襯衫紐扣質量太差,還是她爆發出了力氣,當珍珠白的紐扣自臉側飛過時,蘇明繡不禁眯了眯眼睛。
她見到雪白襯衫裡露出的緋紅肌膚。
連鎖骨處都不能幸免。
白裡透粉,像是染了色的白玉。
而始作俑者仍未意識到自己所創造的畫面,顯然隻松開一粒扣子不能解她的渴求,指尖將前襟那片襯衫都揉皺後,又去扯下一顆扣子。
蘇明繡自認不是柳下惠,沒法對長著這副模樣的人欣賞完春-宮動圖,左右對方不會有生命危險,她便遵從本心,把余映嵐搗亂的另一隻手也捉來,一並按在頭頂上方。
余映嵐是真有些難受了。
她顫巍巍地睜開眼睛,眸子裡都是滿溢的水霧,看著此刻在自己上方的清絕面龐,被縛在頭頂的力道惹得不住發抖,想掙開、卻又沒力氣這樣做。
眼睜睜看著蘇明繡一點點俯身,好似叢林中狩獵的花豹,彎下細腰,準備一點點湊近獵物。
而被她緊盯的余映嵐卻沒有任何想逃跑的念頭,甚至獻祭般朝著對方揚起纖細脖頸。
兩人的唇離得極近。
濕潤的呼吸都交錯在一起。
余映嵐面上薄紅又深一層,鬢發都沁出汗來的同時,蘇明繡卻停了,就在這個距離間,輕笑著問她:“熱?”
不等她回答,又從鼻腔裡哼出短促的笑聲,慢慢道:“熱也受著。”
在余映嵐錯愕的目光裡,蘇明繡拖長了音調,緩緩給出答案,“你得長個教訓,下回就知道什麽該吃、什麽不該吃。”
她明明靠得這麽近,卻成了余映嵐嘗不到的佳肴。
余映嵐又想到上次那顆淡甜的薄荷糖,後來無論她嚼過多少顆,都再找不回那晚的味道,她如同饑渴太久的旅人,甚至想奮不顧身地咬到這口美食。
——她不想再錯過品嘗的時機了。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蘇明繡話音剛落的刹那,余映嵐就使勁將脖子一仰。就在馬上親到人的時刻,蘇明繡眉稍一揚,輕巧地後撤,避開了她這飛蛾撲火的動作。
同一時間,余映嵐抬腳勾住了她的腰,讓蘇明繡始料不及地一下沒撐住,倒在了她身側的床鋪裡……
“咚咚。”
有傭人垂眸在門邊站好:“蘇小姐,藥已經抓好,在爐子裡燙開了,請問現在倒進浴缸嗎?”
蘇明繡一抬頭,余映嵐的唇就印在她的脖頸上。
燙得她攥住對方手腕的力道不由一緊。
她有點懷疑這藥是不是像醫生說得那麽無害,怎麽余映嵐表現得一點兒都忍受不了的樣子?
但當務之急是解藥效,她偏過頭出聲去應傭人:“嗯!”
尾音驀地下墜。
蘇明繡頸側被某個不知收斂的小朋友叼住,如狩獵身份調轉,獵物的真面目竟是餓狼,咬住她這口美味不肯松開,潮與熱都聚集在她頸間,令她喉嚨不禁動了動。
她反手卡住猖狂者的臉頰,到嘴邊的話,被映入眼簾的模樣止住。
只見余映嵐先前隻氤氳在眼中的熱淚,如今滾滾而下,無聲打濕面龐,往日清澈的眼眸成了煙雨裡的湖,明明是咬人的那個,卻哭得這樣慘,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