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看見它的時候,蘇明繡就知道自己曾經那位師父、真正的天魔,多半已經落入了歲意歡的手裡。
但在對方沒主動提及之前,她也沒往下問,只在這封神鑒打開的漆黑一團通道之前,同歲意歡對視一眼,爾後兩人便邁步行至其中。
即便修士有靈力護體,仍被這黃泉路的刺骨陰風刮出森森寒意。蘇明繡看向身邊的人,忽然朝著她伸出手去,讓歲意歡怔了下,“怎麽?”
“我冷,你把手給我,讓我暖一下。”
一生要強的歲意歡當然不會被她的理由騙到,她還記得這人抱住自己的溫度……再說,就她現在的體溫,怎麽可能暖和蘇明繡,被她暖還差不多。
意識到這點之後,她偏過頭,沉默地抬起一隻手,放到對方的掌中。
果然很快就被炙熱所覆蓋,偏偏那人還要開口:“不夠,另一隻呢?”
“呃……”行走在魔淵與黃泉的相接處,既無見到鬼魂,也見不到其他的存在,天地之間,仿佛只有她二人。
歲意歡被這種漆黑纏繞,恍惚間想起來自己半年前被天魔驅趕到界外之地的時候,那會兒她全靠對蘇明繡的惦記,才能強撐著走出去。
而現在,一直思念的人就在身邊,她那顆無堅不摧的心好像霎時軟弱了下來,竟然很難生起抵抗的念頭。
也可能是被握住的手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所以不願再回到冰冷的黑暗裡,總而言之……她不聲不響地把另一隻手也給了過去。
直到前方亮起幽幽鬼火。
一道聲音先於所有,抵達了她們倆的耳中,“來了兩位稀客……一位……魔淵的新主人不忙著如何率領魔族重回九洲,怎麽有空到我這苦寒之地作客?
另一個……嗯,有點意思,氣運散盡的修士,從前氣運全失的修者都已經魂飛魄散了,你竟還活著。”
歲意歡猩紅色的眼眸轉向四周,很快鎖定了對方的所在。
同一時刻,蘇明繡也微笑著同遠處鬼火掩蓋處的那道身影對上目光。
一盞盞幽藍的、熒綠的鬼火朝著旁邊挪開,現出一道悠閑坐在河邊躺椅上的身影,那躺椅前後微微搖晃,卻無法讓這灰衫者手中的茶水灑落半分。
對方雖然衣著樸素,實力卻讓人摸不透。尤其是那雙金色的眼瞳,明明顏色那麽耀眼。
但在這陰冷鬼氣陣陣的忘川河邊,隻讓人覺得冷,像是被一條洞窟中的蛇盯上。
任憑哪個普通人見到了都難猜出,這位常年以忘川水煎茶的,就是掌管凡人輪回生死的地府閻王。
視線掃過蘇明繡和歲意歡,片刻之後,灰衫閻羅頗有些古怪地變了變神情。
很奇怪,他應該是第一次見到這兩位。但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一種打過交道的錯覺。但他很快掐算了一下,卻沒有從過去未來找到任何痕跡。
“我應當是與二位初次見面,但竟有一種奇妙的熟悉感……不知兩位大駕光臨,有何貴乾?”
蘇明繡笑了一下,很直率地應:“來同閻王做一筆生意。”
“哦?”
閻王還沒聽過這麽有意思的來意,金色眼瞳眯了眯,“大乘修士,我的生意可不好做。”
“若是合作愉快,說不定我這裡還有一筆……閻王更感興趣的生意。”蘇明繡意有所指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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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水流動時的聲音並不算多麽悅耳,看著雖然清澈,實則總會隱約在霧蒙蒙的水面上傳出些哀婉的呼喚聲,和著這森森的陰風,給人一種心底發寒的感覺。
在此地待得越久,越覺得無感麻木,好像也要被封入這三千尺之下的地底裡,永遠無法再見到日光。
從閻王出現開始,歲意歡就收回了手,沒再表現出和她親昵的模樣,蘇明繡怕她覺得冷,解決身上這蠱蟲的時候本想快一些,卻沒想到這奸商胃口果然不小。
“這可是金蟾聖蠱,可改造渡劫期以下的修士,將其化做最乖巧聽話的棋子,上千年也難培養出一枚……
再者,魔族總要重回九洲,屆時必將再起戰火,封神鑒之能,你們未必能發揮出千萬分之一,何必讓靈器蒙塵,我以為這樁交易,應當很合適才是。”
灰衫男人放下手中那雪白瓷骨作的茶杯,變出一本破爛的、裝訂松散,瞧著時時要散落的舊書作扇,有一搭沒一搭地給自己扇著風,似還覺得這黃泉太熱似的。
在他對面坐下的蘇明繡則輕聲反駁,“從前的魔尊和那些天魔人魔如何,尚且不論,但我很確定當下這位,並不想在九洲掀起戰火。”
“哦?”
閻王擺出了“雖然我不信,但是可以多聽你扯兩句”的神情。
蘇明繡看著他手中那舊書上墨跡暗淡的生死薄,不知那些一生事跡皆記載其上的凡人們見此作何感想,只是道,“我這有一樁九洲無人知曉的逸聞,不知閻王可有興趣?”
“拿一個無聊的故事跟我做交易,你是想空手套白狼?”
“還未聽過,閻王怎知這故事無趣?說不定,是能給這亙古不變的冥界帶來點變化的東西。”
“呃……”片刻後,他扇風的動作停了,用肯定的語氣朝蘇明繡道,“我們一定見過。”又或者是打過交道,否則這修士不可能對自己的習性有這等了解。
而且……他不能否認,自己實在對這人賣的關子,有一點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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