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夥嗓門不小,激動之下就沒收住聲,江馨然來不及捂住她嘴,噓了她一聲,便趕緊掀起門簾往裡邊查看去。
溫思琪沒被吵醒的樣子,還是出來前抱住自己的睡姿,倏然吊起的心緩緩落下。
回坐到原位,一轉頭就是葉雅潔幾乎化作實質砸過來的嫌棄,和其他人的好奇、揶揄以及視若無睹。
訕訕笑去,江馨然裝作沒看到,繼續對溫隨雲道:“高祖爺爺?”
溫隨雲點點頭,看了眼門簾,松開手小聲道:“有次我看到媽媽拿著一張照片哭,但是我一過去媽媽就不哭了。”
說著,小家夥就懨兮兮低下來腦袋。
葉雅潔隨即往她頭上輕拍去巴掌,“小孩子成天垂頭喪氣像什麽話,趕緊抬頭說說照片上是誰。”
小腦袋一捂,小嘴一癟,溫隨雲委屈巴巴接著話說:“是一個老爺爺和一個小妹妹,媽媽說老爺爺看是高祖爺爺。”
“瞎說,你媽出來的時候,你爺爺的爺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還高祖呢。”
當初溫思琪上門鬧親後,溫家上下說不上十八代,往上三代倒是扒了個底朝天,溫思琪出生的時候,她爺爺都成一抔黃土,還高祖呢。
“不是爺爺的爺爺,姑奶奶說是奶奶的爺爺。”
“什麽亂七八糟!”
太亂了,又這個爺爺又那個爺爺,聽得讓人一頭糊水。
“是溫思琪的外曾祖吧,我記得她小時候是在外家長大,小學時才來的南城。”
江馨然記得查到的資料上有提到過溫思琪有一個外曾祖,不過只有個名字,再無別的墨跡。
溫思琪一直稱呼自己是柳鎮人,說明她始終把自己當做是那邊的人,將那座小鎮視作自己的歸宿。
那麽,將外曾祖視作曾祖到也不奇怪。
“嗯嗯!就是外高祖,姑奶奶說媽媽最喜歡高祖爺爺了,還說高祖爺爺火化那天,媽媽還偷偷摸進去過,還被好大一個雷嚇在原地,後來在被爺爺奶奶責備的時候都沒回過神來。”
就像說到好笑的囧事,溫隨雲特別來勁,繪聲繪色轉述她姑奶奶對她提起的,母親的過去。
有人也聽到好笑,葉雅潔是其一;有人並不覺得好笑,江馨然是其一。
她注意到溫隨雲口中的雷,溫思琪之前望天的舉止隨之再次浮現在腦海,恍然明白溫思琪當時在看什麽。
雷電。
溫思琪的外曾祖火化那天早上,應該有場雷陣,並且在她進去火化場時,剛好有道雷下來,在雷下來的瞬間,就是她看到顱骨被敲碎的瞬間。
猜測不一定絕對,但一定不會差太大,溫思琪一定是親眼看到,她最親近的人在自己面前被敲碎頭骨。
空氣突然變得悶熱,江馨然感覺到胸口被悶得有一股廢氣堵在裡邊出不來。
“怎麽了馨馨,怎麽臉色突然這麽難看?”
臉色變的很快,幾乎是在一瞬間紅潤從臉色退去,卻又談不上蒼白,只是單純的難看。
“沒事,有點累了而已。”江馨然勉強笑去個安慰,轉而便站起身來,“姐,我進去休息會,有事喊來我一聲。”
話落,頭也不回進去門簾後。
溫隨雲緊跟著就要起來,被葉雅潔一腦袋摁了回去。
“你進去幹什麽,回來!”
“我要跟媽媽一起睡……”
囁喏的低語滿斥可憐兮兮的委屈,奈何葉雅潔心如石鐵,不為所動。
“睡什麽睡,多大的人了還跟媽一塊睡,睡這就行了,老娘給你個膝枕。”
說著,往門簾瞥去眼。
姚亞楠坐在她對面,看到了小動作,頭一扭,就與穆潔偷偷對去眼。
有戲。
隔著一卷草簾,江馨然站在門簾後,尷尬的看著地鋪上坐著的人。
溫思琪醒了,並且不是在她進來前一刻剛好醒來,江馨然猜測,她應該是在溫隨雲複述她過去的故事時醒來,理由就是進來的瞬間,她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你猜到了吧。”
猜到什麽?
還能什麽,當然是溫思琪情緒劇烈波動的緣由。
江馨然明白,溫思琪也知道。
“嗯,猜到了。”
“為什麽?”
江馨然邁開步,走到溫思琪面前坐下,坦然道:“我好奇。”
“溫小姐說過,我可以繼續我的好奇,既然你不願說,那我隻好從別處入手,解開我的好奇。”
“為什麽,一定要對我的事好奇。”溫思琪死死看著江馨然。
“因為你的狀態讓我擔心。”
回復來的依舊坦然,正如眼前的這雙眼睛一樣,坦蕩。
溫思琪低下頭自嘲的笑笑,感受到胸腔裡驀然沉悶的一拍子,她再度抬起頭,血色淡白的雙唇輕輕磕碰道:“江小姐,請收起你的同情,我不需要它。”
言罷,她抿著唇躺了回去,側過身抱著自己。
隨著溫思琪的躺下,屋內再次陷入沉默,江馨然微垂著頭,發絲遮掩的臉上,神采不複飛揚,歉意盤踞眉眼。
同情,與其說是對他人的苦難、不幸產生關懷的情感反應,倒不如說是因他人的遭遇共鳴產生的悲傷的自我安慰,真正痛苦的人根本不需要同情,反倒同情會加深他們的痛苦。
那麽,她同情溫思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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