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上櫻桃樹最好的果子,在夜裡被小貓偷吃完。
春信整天喵來喵去,這日傍晚從雪裡家窗戶翻出來時,迎頭撞上一隻大橘。
“喵嗚——”大橘先給她打招呼。
春信攀著窗框站在石棉瓦上,鬼使神差回了聲“喵”。
後院棚子上每天都有奇怪的聲響,時間一長,不似偶然,惹人生疑。
老貓出巢,春信耳朵一動,眼眶微微睜了睜,毫不猶豫轉身兩三步跳到圍牆上,手扶著牆輕靈靈落了地。
雪裡飛快拉上窗簾,春信順勢蹲在地上假裝玩泥巴。
不過兩三秒的間隔,奶奶出現在磚牆中間的門洞裡。
“喵嗚——”大橘從棚頂上跳過,奶奶昂首側目,大橘若無旁人順著圍牆跳到了隔壁家的平房頂上。
春信埋頭認真玩泥巴,奶奶腳步很輕地離開。
課間時候想起這事,春信說:“大橘是我的救命恩人!”
雪裡笑:“那我們該怎麽報答它?”
春信說:“希望還能遇見它。”
之後大橘卻一直不曾出現,幾場大雨嘩啦啦澆下來,院裡的豆藤瘋了似地長,白紫的小花開在綠葉間。
落雨時,春信和雪裡並排坐在小板凳上看,身前架了塊擋雨的破瓦,搭在兩邊磚牆上,飛濺的雨水便不會打濕鞋子和褲腿。
這棚子極其簡陋,四處透風,卻不見哪裡漏雨,坐在乾燥溫暖的地方看雨,是種別致的享受。
耳畔雷鳴伴著狂躁的雨聲,院子裡雨水匯聚在溝渠,豆葉被壓得抬不起頭,小花楚楚可憐。
這雨一直下到晚上,雪裡不想回家,和春信並排躺在她的大木床上,黑暗中借雨聲掩護,可以自由放開嗓子說話。
“可不可以抱抱。”雪裡睡在床裡側,因為她是最會賴床的。
閃電適時照亮人的臉,驚雷乍響,春信聲音有點抖,“你害怕啦。”
自然之力使人心生畏懼,浩渺天地間,木床似一葉孤舟隨波逐流,春信又興奮又害怕。
“這雨怎麽能這麽大呢?這雨可真大呀。”
雪裡莞爾,只是想起某個濕透的雨夜,唇角柔軟的、蜻蜓點水一吻。
“我害怕,可不可以抱抱。”
“當然可以。”
春信往床裡面擠了擠,手在被子裡搭上她的肩膀,小大人似輕拍著,“雨淋不到我們的,不怕不怕。”
“不是這樣。”
“嗯?那是哪樣?”
“我想抱抱你。”雪裡腳往上蹬,腦袋頂到床頭,本來就比她高半個頭,手一抬就把小小的春信圈住。
她小麻雀一樣,團在她懷裡,天真問:“抱抱我你就不害怕了嗎?”
雪裡問:“你不害怕嗎?”
“我不怕。”
“那你為什麽在發抖。”
“哈?”她口氣相當狂,“我什麽也不怕,我也不怕鬼!鬼都是假的。”
雪裡摸到她柔軟蓬松的後腦杓,“我真想好好保護你,讓你不再受傷。”
小小的春信並不懂,摸摸手指,摸摸臉蛋,“我沒受傷啊。”
雨夜好眠,唯愛這落雨的聲音,毛茸茸的小腦袋抵在下巴頦,雪裡閉上眼,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寧。
幾場大雨後,天氣放晴,春信意外發現,對門家樓道口的雜物間裡有喵叫,她墊腳往裡瞅,黃色紙殼上兩隻小橘,奶呼呼團在一起,看人的眼神可憐又無辜。
“天呐!小貓咪!”春信激動壞了。
之後春信就出名,在整個153隊都出名了。
起因是她在冰箱裡偷了兩塊肉和炒豬肝,準備帶去喂小貓的,塑料袋系得嚴嚴實實,放在寫字的書桌抽屜裡,轉頭卻給忘了。
某天奶奶趁她不在給翻出來,放在客廳茶幾上。小房間背陰,袋子裡的肉都長綠霉了。
春信回家看到,心裡咯噔一聲。
爺爺奶奶難以理解,“你吃飯的時候在幹什麽?誰把你筷子收了不準你夾菜?為什麽要偷菜藏在枕頭底下?”
春信解釋,“是抽屜裡面,我忘記了。”
奶奶音調陡然拔高,“我問你為什麽要偷菜!”
春信當然不可能說是偷去喂小貓,不然要挨揍的。
實話實話只會死得更慘,奶奶肯定要說“人都吃不飽你偷去喂貓?”、“是貓把你養大的啊?”、“你去跟貓過,你叫貓給你煮飯吃,給你交學費”,如此雲雲。
春信不喜歡在桌上吃飯,就是因為夾菜時奶奶老看她,讓她“少吃菜多吃飯”,還說“菜貴”,說她夾菜像過河,“筷子從河這頭跨到河那頭”。
誠然,她偷菜的時候,當然也有一點嘴饞的成分在裡面。
先自己偷吃個爽,留兩片給小貓,菜撥弄撥弄均勻,叫人看不出來。
小孩子總能乾出些匪夷所思的奇葩事,爺爺奶奶驚訝震撼更多,竟然一時忘了揍她。
直到某次春信聽到奶奶跟二棟的劉奶奶閑聊,其中隱隱約約有“偷菜”、“不聽話”、“討嫌”這樣的字眼。
春信那個氣啊,真想衝她們大喊“我是喂小貓的!”
這些大人一點不懂尊重人,竟然還當著人家面說,還用那種眼神看人,好氣。
劉奶奶是個大嘴巴,有次春信從她門口過,被她笑著問起這件事。
“你奶奶不給你飯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