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砸在心口,疼地我幾欲窒息。
我想自己的臉色肯定難看至極,因為河雅突然咳了聲,轉移話題道:“從第一次見,我就知道你是祝靈島的人。”
此刻我已然不知如何與人交談了,身體搖晃著,勉強才沒有倒下去。
“你身上所染的氣味,只有在祝靈島才會有……當然,寒蠱,也只有祝靈島才有。”
河雅說的什麽,已經怎樣都無法進入我的腦子了,直到她的那句“離珠會為你把斷臂續上去”如驚雷一般炸回了我的神志。簾後的島主聞聲明顯動了一下,河雅朝她的方向微微一笑:“對吧,離珠?”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如鏡閣的,腳下起飄,連帶著意識也不太清晰了。
她說,夭華是從無極之巔一路爬回歸遲林的;她說,夭華是死在折彌腳邊的。她到死,她就是死,也要在那個人身邊麽?為什麽在受了那麽多年的煎熬之後,她對她始終還是這樣念念不忘……可是那個人,那個人……卻可以看著她去死啊……我要殺了那個人,我要殺了她!!!
我撞開門,整個人撲了進去,正帶翻不遠處的凳子。聲響大了些,撐著腦袋昏昏欲睡的妖無藍猛地醒過來,忙把我扶到床邊坐下,不斷說春至你怎麽樣了?
我死死咬著嘴唇,忍不住,還是張口“哇”地吐出血來。又斷續地吐了幾口,才覺得心裡平複許多,妖無藍倒來水,我接過漱了漱口,朝她擺擺手,示意她出去。
她走到桌邊提起菜盒:“我是給你送飯來的,不曉得你已經被島主喚過去了……你餓不餓?想來也是吃不下東西了……不過或多或少吃些吧?呀!都涼透了……”
“我不餓,我要休息會。”
“哦哦!”她把菜盒提了出去,跟著帶上了門。我躺在床上,怔怔望著床幔發呆。不過多久門又被推開,妖無藍放輕腳步走到床邊,我只聽一陣瀝瀝的水聲,再就是一塊溫熱的帕子伸到了臉邊。
我迅速抓住她的手腕:“不用了。”
她訕訕的,把帕子遞給我。我胡亂擦了擦嘴邊血漬,又還給她,她把帕子扔進盆裡,絞幹了,又要遞來,我卻已經轉身面朝裡躺好了。
“唉……”她歎了聲,然後腳步聲就遠了。
我決定離開祝靈島,無論如何。
續上斷臂?這實在太滑稽了,手臂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砍斷的!在斷臂的那晚我發起了低燒,黑暗裡夭華沉默地為我上藥和包扎,彎腰啞聲說,對不起,蝠兒。
她哭了,第一次不加掩飾地在我面前哭,即使是壓抑著的低聲哭泣。雖然不知道她之前在極寒之地與那人之間發生過什麽,也明白她流淚的原因永遠不會是我,但淚滴在傷處也是灼熱的——這起碼是我與她之間所有情分的見證,任何人都不能妄圖染指,任何人。
第二日,烈日當空驕陽似火,我準備不辭而別,當然,也沒有去辭別的必要。可是就在我踏出離開的第一步時,河雅竟然紆尊降貴地來了。一些小妖聚在院門外想看又不敢看,遮遮掩掩偷偷打量她的神態讓我的五髒六腑不適到極點。河雅大方地讓她們看,笑盈盈的,目光轉了一圈,落在我身上時稍微停留了片刻,然後筆直朝我的方向走來。
我本已想好了措辭,卻不防她走到我跟前時突然蹲下了身去。周圍瞬間響起無數道吸氣聲,我的頭皮一陣發麻,右腿本能往後縮,河雅卻固執地抓牢著,不顧我的掙扎強行為我系好靴上松開的綁帶,甚至好耐心地打了個精巧的結。
“你做……做什麽?”
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愕然,站起揚唇微笑:“我來與你道別。”說著伸手指了指上方的天空:“讓我回去了。”
她的話不免讓我覺得摸不著頭腦。她去或留本來就與我沒有任何關系,道別與否也沒有什麽實質意義。但既然她這樣說了,我便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她見狀笑容略略變大:“要等我回來。”
她的口吻變地很親昵,我琢磨不透她的意思。我與她並沒有交情,認真算起來,也處於相悖的立場,何德何能讓她如此對待?
沒有合理的原因便是有所企圖了。
我戒備地看著她凝碧的眼眸,她卻只是一徑溫柔地笑,笑了會手臂一伸搭向我的肩。我明已是全力去躲她的碰觸,但她的動作看似平平無奇,卻竟然還是輕易夠到了我的肩頭,隨即湊到我耳邊喃聲道:“是誰給了你勇氣,能與我直視?”
語氣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甚至還帶著幾分蔑視。我轉眼看向她的臉,大大的笑容依然還掛在她的嘴角,表面來看分明是溫柔到不行的神情,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我憑空生出的幻覺。
“你的命是我給的,你要認清這個事實。”她陰惻惻地說完,啟唇朝我額前的頭髮吹氣,頭髮細碎飛舞,溫熱的氣息碰到我的皮膚,瞬間激起一層雞皮疙瘩:“我沒有求你。”
她放開了我,歪頭做出一副苦惱的模樣。
我不悅地與她對視,她蹙眉歎息道:“春兒你變了,你以前明明連直視我的眼睛都做不到……我該感謝夭華麽?”
雞皮疙瘩成功佔據全數領地,我打了個寒顫,她的那聲“春兒”太過寵溺,甚至讓我產生自己與她早就已經熟識的錯覺——不,還不單單只是熟識而已!但記憶再清晰沒有了,我和這個人根本、完全就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