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我聽到小朝的聲音。她說:“春至姑娘,不管真相到底是什麽……無藍她畢竟害過你,如今她死了,依我看,你與上仙還是早日離開祝靈島為好……”
我是要離開這裡,一千個一萬個要離開,只是恐怕,沒有辦法再與河雅一起走。
【三五章】
清洗完傷口,小朝想為我稍微處理著包扎一下,被我拒絕了。我對小朝說希望她在我走後可以時常來看看妖無藍。小朝回說:“這並不需要春至姑娘特意叮囑,放心,小朝自會來的。”
只是我並不知道在我離島後不久,小朝以及那兩個目睹一切的小妖就莫名地慘死了,而妖無藍的院落也被封了起來,未來百年之內雜草叢生。無塵居成為無人敢輕易踏足的禁地——當然這是後話了。
從妖無藍那裡出來,與小朝道別後往自己的住所走。之前小朝看我狀態始終不佳,執意要將我送回屋才肯罷休,我搖搖頭,說:“我想一個人靜靜。”
小朝就不好再打擾我了,只是我卻並沒有直接回屋,而是繞過河雅的竹屋去了那之後的藏書閣。推開沉重的木門,裡面黑漆漆的,因為堆放的都是書籍,未免於走水而沒有在四壁安放任何燭台。我憑著記憶摸黑往裡走,直走到當初與河雅一起整理古籍時的那排書架。窗戶閉合著,我推開一線縫隙,皎然的月光就穿了進來。借著這縷光線,我移到最邊上的架子前,抽出安放在書架最邊沿格子裡的那本書,書皮之上隱隱的還能傳來墨香。我從中翻開,找了幾頁,發現了那張箋紙。
河雅的字跡很娟秀,浮在箋紙中央,排列很整齊。我不識字,但記得那天,河雅說這是對我愛的表白——我並不多少當真,但卻一直把它放在了心上。
其實這是我唯一想要帶走,也是唯一能夠帶走的東西了。
將箋紙收好,我原路返回,沒有往河雅的竹屋多看一眼。但想不到河雅此時正在我屋內等著我,雙腿搭垂在凳下,撐著額頭,整個人籠罩在一種沒精打采的媚態之下。
我徑自從她身邊經過,打開衣櫥開始收拾行李。也並沒有什麽可收拾的,離珠為我置辦的那些衣裳我根本沒意向帶走。翻出妖無藍親手為我縫製的那幾件,我疊好,整整齊齊擺在桌角。
這個過程裡河雅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只是默默地注視著我,等我做完這一切,她才站到我身旁,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春兒……你臉色很差,我們不若休息幾天再走吧,不怕耽誤這麽一點腳程的。”
“你自可以休息你的,我明日就走。”
聽完我的話,河雅伸手想拉我,被我躲過了。她堪堪扯到我一點衣袖,我卻已經如避瘟疫般閃去三大步遠。
“春兒”,河雅勉強擠出一點笑:“既然如此,就明日走吧……我們一起去碧棲谷,那之前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歸遲林看看夭華,至於人界,我們不必急於此刻就去——也並不是非去不可的。”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強顏歡笑的河雅,她也知道我們之間出了問題——一直便有問題,可她選擇避開,或者乾脆視而不見,她笑著,但那笑容在我沒有溫度的眼神下還是越來越稀薄。
“河雅,離開祝靈島已成定局,只是我沒有辦法再與你一起走。”
河雅快如閃電地箍住我的肩膀,此時我也懶地再掙扎了,她急速問道:“為什麽?……只是因為我與妖無藍的事?你也聽到了,我和她的事只是發生在你們初入無塵居之時,那時我並沒有和你在一起……春兒,自從破了你的身,我就沒有再碰過別的任何人,我只有你,我發誓——”
看著她激動地解釋著的神情,我愈加難過:“河雅……你還不明白麽?關鍵並不在於發生在何時……而是它真的發生過……我過不了自己的關卡,手心與手背都是肉,沒有了手心與手背我還剩下白骨……但請你不要再蠶食我這唯一僅剩的這一點了,我怕自己到最後會一無所得……你知道的,並不僅僅只是因為這件事,我們之間要想沒有障礙地走在一起,太難……”
“你不能如此苛責我……”河雅落寞地松開手。
“我們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我拔不出心中的倒刺,而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現在最想的就是和你在一起而已!”
我疲倦地搖搖頭。
河雅靜了會,退開一步問我:“那要多久?要分開多久時間?”
我依然搖頭,這不過是最委婉的說法而已。我轉身往床的位置走。
“桃花”,河雅追著我的背影匆匆詢問:“你不想要了?夭華臨終前時對我說的遺言,你也不想知道了?”
就是在如今,她也只會想著用夭華來束縛我,我突然覺得很可悲。
“以前我想不通……或者一直都在用這個當麻醉自己不離開這裡的借口,但是……主人現在已經不在了,她把桃花給你,也自然有她的理由,也許我從你手中強行要去了,也並不會是她的原意——說到底,我也不過只是她身後一條不需要有自己思維的影子,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
河雅邊聽我說邊流露出一個很古怪的表情:“你真的以為夭華死了?哦對,她是死了——不過歸遲還活著!”
刹那間我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