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娘看了端木一眼:“你真以為是阿四把他們引來的?”
端木一愣:“不是嗎?”
少年人已經上了宸娘的船,兩方相距不過數米。宸娘無意再與端木解釋,抓緊時間對青蟬道:“記住在那邊發生的事,不論大小,事無巨細,回來都要說與我聽!”
細砂與端木異口同聲道:“宸娘!”
宸娘轉身,對迎面而來的少年人道:“人在這裡,天亮之後務必送回。”
那少年與青蟬相仿年紀,身姿挺拔,貌相英俊。他見宸娘如此配合,滿意地點頭道:“那是自然。”
宸娘再次看向青蟬:“記住了?”
青蟬的聲音輕如蚊呐:“記住了。”
細砂與端木都不舍青蟬,可宸娘一意孤行誰也忤逆不了,兩人隻得眼睜睜看著青蟬跟在那少年人後頭,一步三回首地上了那艘遊船。
青蟬從來沒有到過這麽豪華奢靡的地方,腳下不知是何物的皮毛,雪白柔軟,腳一踩上就陷了進去,觸感無比舒服。可青蟬每次下腳都膽戰心驚,生怕一不小心弄髒了。
少年人話不多,除了偶爾的“這邊”、“轉彎”之類外,就沒別的了。踩在皮毛上,又沒有腳步聲,青蟬緊張地連自己的呼吸都能聽清。
一直到了最裡面的艙房,少年人才停下腳步:“公子在裡面,你自己進去吧。”他移開艙門,用眼神示意青蟬進入。
青蟬也看著他。她臉上的胭脂被眼淚衝出一道道印子,睫毛也濕噠噠地粘在一處,容顏實在有些狼狽。少年人瞧著竟然笑了下,不知從哪掏出一塊帕子遞過來:“你先把臉擦一擦。”
青蟬沒有接,她怔怔地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腳趾發呆。少年人懊惱地皺了皺眉,快速收起帕子:“那你就這樣進去吧。”
青蟬點頭,卻沒有立即動作。這裡連海浪聲都聽不太真切,太靜了……誒?鳥叫聲?怎麽會有鳥叫聲?
青蟬奇怪地抬頭,才發現那少年人早沒了蹤影。那聲鳥叫來得突兀,響過一聲就消失了,青蟬四下張望,沒得出什麽結論。
……可總在門外站著也不是個辦法。青蟬想起宸娘的囑咐,怕還是怕的,但怕也由不得她,隻得大著膽子跨進了艙門。
裡面空間很大,空氣裡還有清冽的香味,青蟬沒敢四下亂看,一進去就是垂頭斂目,光盯著自己的裸腳發呆。鞋子在剛才的掙扎中已經掉了,腳背上還是髒兮兮的,念及那少年人說的他家公子不喜肮髒,青蟬更加覺得自己與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又是一聲鳥叫。青蟬這回聽清楚了,鳥叫是在這間屋子裡的。原來這位公子也養鳥的嗎?青蟬想起先前那群遮天蔽日的海鳥,難道這些都是公子飼養的?……這也未免太多了。
“過來。”對方先開口了。
這樣的聲音……語氣雖然淡漠,可聽起來和自己所知道的那些男人的聲音,還是有些區別的吧?等這個聲音響過有一陣子了,青蟬才反應過來對方大約是在跟自己說話。她慌忙抬起一點腦袋,快速張望了一番,目光鎖定在房間東北角的那扇屏風上。
屏風很大,繡著高山流水,那水遠遠一看,好像活了,正汩汩流動著。青蟬確定那聲音是從屏風後傳來的,她權衡再三,決定按這位公子說的辦。
青蟬走過去,在看了幾眼屏風後,她緩慢地、不易讓人察覺地探出半個頭,悄悄往屏風後面瞅去。
她看到的只是一個側影。公子個兒不是很高,頭髮挽起,穿白色長袍,深色束腰,手臂彎曲,手背上停著一隻通體漆黑的海鳥。
海鳥小幅度地扇了扇翅膀,在青蟬探頭的瞬間,它的眼睛已經偏射過來。
“名字。”公子又一次開口。
青蟬覺得自己的姿勢有些可笑。她本來是想偷偷觀察一下,可不管是人還是鳥,都識穿了她。
在等待青蟬回答的時間裡,公子拿起一尾手指長的小魚,海鳥立刻湊上去一口吞食。
“青、青蟬。”
公子:“多大了。”
“十六。”如果說之前還是懷疑,那麽這次青蟬是肯定眼前這位乃是名副其實的女公子了。
女公子聽了,微微側首,輕飄飄地看了青蟬一眼。青蟬看清女公子容顏的刹那,自慚形穢地又一次低下了頭。
那之後女公子就沒有再理會青蟬了。她給鳥喂食,喂完之後便淨了手,從屏風後踱出,側坐到寬大厚重的雕花木床上,看書。
青蟬被晾了許久,站得腿都酸了,女公子還是不發話。青蟬不知道這算怎麽回事,女公子一直一直看書,也不困,也不累,也不要休息——不是青蟬在期待女公子做些什麽,她是巴不得女公子拿著書冊不撒手的,只是她想起宸娘船上那十幾麻袋的物資有些擔心,她怕對方在天亮之後又全部搬回去。
書頁遮住了女公子的臉,青蟬只能看到她精致的眉毛,以及捏著書冊的修長手指。青蟬不敢松懈,哪怕是困了也打起精神,挺直腰杆站立著。
……
天真的要亮了。海鳥打了幾個盹,醒來後掠過青蟬的臉頰,“嗖”的一下停到女公子的肩頭。青蟬被它嚇了一跳,身體往旁跳了半步,哪想雙腿一直站立到發麻,這一跳,險些讓她跌倒在地。上身連打了幾個擺子,青蟬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那女公子許是受到了打擾,手中書冊往下一分,現出雙目,無言地看向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