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蟬渾渾噩噩想了一路,因為想的透徹,漸趨麻木,反而缺少那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
如此行進了幾日,青蟬早已不辨方向。車輪在薑無憂的掌控之下,白鶴城遲遲不到,青蟬雖有疑惑,但因為情緒不佳,便什麽都沒有問。
這日傍晚,馬車逐漸慢了速度。聽車窗外的喧嘩聲,像是到了哪處城鎮。青蟬往外探頭張望,薑無憂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入夜之後不便趕路,我們在這裡揀間客棧休息。”
青蟬:“好。”
青蟬應著好,眼睛四下打量,隱隱覺得這裡有些熟悉。及至馬車趕過“福華樓”外,她心裡一驚,自言自語道:“……回龍鎮?”
死亡沙漠之後的那個上元節,薑無憂帶她前往的那個回龍鎮?她得到美人燈籠的那個回龍鎮?是這裡沒錯吧?她還記得福華樓外那場盛大的燈謎會。
等薑無憂將馬車停在稍離福華樓一些距離的另一間酒樓外,青蟬越加篤定這裡是回龍鎮沒有錯,因為她上次就是與薑無憂在這間酒樓吃的飯。
車輪停妥,青蟬正欲出車廂,薑無憂突然撩起車簾看了進來。
兩人額頭差點撞在一處,青蟬退後一些:“……薑大人?”
薑無憂:“……沒事。”
薑無憂從車上一躍而下,青蟬緊隨其後,望著眼前燈火輝煌的酒樓,她壓抑了數日的低落仿佛有了個缺口,心頭竟湧現一絲雀躍:“薑大人,上次你便帶我來過這裡,對不對?”
自有小廝牽著馬匹去喂草料,薑無憂摘下手套,疊整齊了往後一甩,輕輕巧巧甩在正撞上來的青蟬額頭:“對。”
這一下並不疼,青蟬下意識揉了揉額頭,薑無憂回首,唇邊浮現淡淡笑意。
青蟬:“……”
薑無憂:“噢,這裡菜品不錯,先填飽肚子再說。”
青蟬:“……好。”
兩人依舊坐在上次那個雅間,菜還沒有上。趕了一路薑無憂好似有些渴,她喝茶的間隙裡,青蟬欲言又止地瞅著她。薑無憂喝完手中這一杯,明銳的目光掃過來:“有話要說?”
青蟬點頭:“薑大人,我們怎麽會到這裡?”
青蟬似乎是問了什麽愚蠢的問題,這次薑無憂連眼皮都懶得抬,直接吐出兩個字:“順路。”
青蟬:“……”
從丹亭到谷地,再到回龍鎮,這分明是離白鶴城越來越遠了吧,順路在哪裡?薑無憂給出這麽一個破綻百出的答案,青蟬瞠目結舌,連反駁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一時無話,氣氛竟有些尷尬。
揭過這一茬,青蟬看著窗外的福華樓,想起一事,便又開口問:“薑大人,你還記得上次福華樓那盞八寶翡翠琉璃燈嗎?只有猜中所有燈謎的人才能得到它。”
薑無憂示意青蟬繼續往下說。
青蟬坐直:“……很奇怪。城主的婢女將一疊琉璃碎片交給姬蓮生,那上面的花紋與那盞八寶翡翠琉璃燈幾乎一模一樣……”
“不奇怪。”薑無憂放下茶杯,“那晚姬蓮生一直尾隨我們,那盞燈應是為她所得。”
青蟬震驚地睜大眼睛:“所以是她猜中了所有燈謎?”
薑無憂:“……”
青蟬:“我沒想到她竟也是如此博學……”
薑無憂不以為然道:“區區一盞燈而已,她若想得到,何需費勁去猜?”
也是,堂堂白鶴城姬大人,若是為了得到一盞燈而絞盡腦汁,這畫面未免也太搞笑……她有的就是手段吧。
青蟬讚同地點頭,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的關注點出錯了:“……你說姬蓮生尾隨我們?這又是為何?”
靜了一瞬,薑無憂垂眸,燈光下她的睫毛覆蓋了眼睛,在眼下投出一片濃烈的陰影:“我從無興趣去揣摩她的心思。”
青蟬:“……”
薑無憂點的菜接二連三地上桌,青蟬又一次不知如何接話,便乾脆專心地吃起菜來。只是免不得心裡嘀咕,薑無憂不說便不說了,真是小氣。
一時飯畢,二人下得樓,薑無憂正會帳,青蟬左觀又顧,末了望著掌櫃:“今日沒有燈籠送嗎?”
薑無憂立刻回頭:“……”
青蟬一本正經地陳述:“前次是上元節來這裡吃飯,有送一盞美人燈籠的……掌櫃的今日沒有送了嗎?”
薑無憂:“……”
那掌櫃撫著胡子道:“是有這麽回事。姑娘得了一盞燈籠是嗎?那天也是巧,算你走運啦,有顧客想討女眷歡心,又不想表現得太過刻意,所以就托本——”
薑無憂:“帳算好了?”
“哦哦,馬上!”掌櫃的一邊劈裡啪啦打著算盤,一邊嘴上不停:“反正也是受人所托,本店又不吃虧,可巧讓姑娘碰上啦。”
青蟬:“當真?竟有此等用心的人?”
掌櫃:“可不麽?那二人若修得正果,少不得還有本店一份功勞呢,哦呵呵呵呵呵……”
掌櫃說的話叫青蟬臉頰泛紅,畢竟年歲還小,談論這些難免羞臊。但雖說事不關己,卻另有一種參與的激動,讓她忍不住又問:“掌櫃的後來又見過那二人嗎?不知——”
薑無憂將銀子拍在櫃面上:“這些盡夠了,余下的勞煩遣個小廝,將我們的馬車趕去潤林客棧。”
被打斷的青蟬:“……”
掌櫃立即將算珠歸位,樂呵呵地掂著銀兩看這位出手闊綽的顧客,一時覺得對方不管是從面相,還是這番舉動上來講,都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他每天客來迎往,需要招呼的人實在太多了,居然怎麽都想不起來:“……沒問題沒問題,客官您盡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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