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眠風想了想,背起手,語出深沉:“真是萬幸啊……”
青蟬:“……?”
謝眠風:“你那兩個姐姐,一個陰險地把我綁到白鶴城,一個惡毒地讓我變作沒有自主思維的傀儡,你雖與她們一起長大,卻不與她們同流合汙,真是萬幸啊!”
青蟬:“……”
謝眠風笑起來,青蟬不由得也笑:“雖然她們都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甚至讓你屢次涉險,可也沒見你計較啊?”
謝眠風輕嗤:“我不是不計較,忍辱負重,你懂不懂?”
青蟬:“哪怕是忍辱負重也罷,我還是要說,謝大俠,你是大大的好人。”
謝眠風繞到青蟬前面:“好人?難道你忘了最初我是怎麽用你當餌誘使狐狸精上鉤的?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呢,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青蟬:“……”
謝眠風哼著不著調的曲子搖頭晃腦地走遠了,青蟬並不知道那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她。天地茫茫,若非雙方全都有心,要想與一個人重逢,是多麽困難的事情?更別提人只有短短幾十載好活,而妖的壽命卻好似漫長無際。
或者對於謝眠風而言,她與妖族之間發生的這段故事,並不值得她如何惦念——哪怕在以後的很多瞬間,青蟬都會想起她。
“不行!不行不行!我反對!憑什麽!?小蟬兒才剛回來!”阿芒的聲音從半闔的屋門內連咆帶哮衝出來,青蟬正打院外路過,冷不丁聽到自己名字,下意識就慢了腳步,支著耳朵去聽。
屋內像是有衝突,有人七嘴八舌地勸阿芒:“阿芒,你冷靜一點。”
“叫我冷靜?也知道我肯定會反對的是不是?這樣無稽的提議,怎麽好意思說得出口!?”
又是一通雜亂,隱約伴著桌椅栽倒的聲音。青蟬聽得莫名,乾脆便往那邊走去。還沒摸到門邊,就聽有人在黑暗中喚她:“喂。”
青蟬循聲去看,祝音在角落裡衝她招手,青蟬沒料到會是她,驚訝道:“祝大人?端木來的時候我並沒見你,你幾時到的?”
祝音:“剛剛,前不久,我隨信鴿一起來的。”
青蟬沒聽明白,正要問個究竟,薑無憂的聲音響起,不輕不重的,還帶著那麽點漠然:“究竟去不去,決定權難道不是在青蟬手上?”
青蟬:“…………”信鴿說的不會是薑無憂吧?
祝音適時清了清嗓子,以掩蓋自身的尷尬:“裡面太熱鬧了,你還是不要去蹚這個渾水。”
這回青蟬終於有話可說:“……蹚渾水?裡面說的難道不是關於我的事嗎?”
祝音:“是你的事沒錯。城主要你回白鶴城給她作伴,薑大人是來接你的,你的兄長反對得很厲害,裡面極有可能會打起來,你確定要進去?”
青蟬震驚地看著祝音,她太震驚了,以至於半晌才接話茬:“給城主……作伴?”
兩日後。主殿。
白鶴城主雲□□的大侍女綠蘿,正拿著胭脂在青蟬臉上塗塗抹抹。雲□□就歪在不遠處的矮榻上,時不時地往這邊掃一眼,那慵懶的模樣與春宴時的凌厲判若兩人。
青蟬看著鏡中的自己,回憶起先前的一幕。薑無憂在送她來的路上始終保持緘默,兩人除了很偶然的眼神對視,幾乎就與陌生人別無二致。一直到了十四門的主殿之下,薑無憂才主動開了口:“不覺得委屈嗎?”
青蟬:“這就是你說的,我們很快會再見?”
薑無憂一時沒回答,青蟬又問:“聽祝大人說,我之所以能夠站在這裡,你功不可沒?”
薑無憂緩緩的,輕聲道:“委屈嗎?害怕了?”
青蟬直直看著她,因為這話語中難得的溫柔,她喉間哽了哽,回:“不。比起你當初對我的折磨,我只希望城主能夠玩出些別的花樣。”
薑無憂慣常沒有表情的臉上,慢慢的,慢慢的出現一個笑容。那個笑容從輕微到燦爛,青蟬幾乎以為自己是眼花了。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薑無憂這樣的笑容,純粹的笑靨,令她的五官變得生動無比。原來她也是會笑的啊!……可是自己說的話,哪裡能讓她笑成這樣?
春光明媚,薑無憂唇邊的笑意長久不歇:“你沒有修為,它能帶你出入主殿。”
一隻小小的白色紙鶴出現在薑無憂肩頭。青蟬看看那隻紙鶴,又看看薑無憂,徘徊了一路的那句話,終於問出口:“……薑無憂,你不問我為何會答應來白鶴城嗎?”
薑無憂用理所當然的語調:“你還有別的選擇?”
綠蘿給青蟬塗完了口脂,左右端詳著,向雲□□稟報:“城主,好了。”
雲□□托著腮,朝青蟬勾了勾手指。青蟬走到她近旁,稍頓了頓,而後低眉順目地伏於矮榻邊。
雲□□審視著青蟬。或許青蟬的乖順與這個妝容都不太討雲□□喜歡,總之雲□□蹙了眉,一陣風雨欲來的沉默之後,她讓綠蘿送來了眉黛。
——拿眉黛當然不是為了給青蟬描眉,雲□□在青蟬臉上一通肆意地亂畫,綠蘿那神乎其技的上妝本事給雲□□毀了個徹底。
雲□□扔下眉黛,對綠蘿道:“那套衣裳呢?讓她穿。”
青蟬這輩子沒見過如此暴露的衣裙,但她還是毫無反抗地將它穿了起來。故意塗花的臉,以及低俗無品的衣裙,白鶴城主就是這麽作弄人的嗎?……就只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