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不情不願的接過來,嘟起了嘴。襲安撒嬌一樣搖搖她的胳膊,她才一扭腰,“蹬蹬蹬”的下樓去了。
襲安打完牌回後進,上了二樓去看清瑞,卻見她正蹲在房間中央,腳下是雪球一樣的莫妮卡。襲安走過去,就見莫妮卡正埋頭吃著什麽。
“呀,你怎麽……”襲安又好氣又好笑,清瑞乾脆將整個紙包都放在地毯上,莫妮卡還真的吃這些,舌頭一舔一舔的,很快吃個乾淨。
“你呀……”襲安也蹲下來,平視著清瑞的眼。清瑞“哼”一聲,站起來不理她。
“好好的惦記著你,巴巴的讓小翠送過來的,你倒好……”襲安搖頭,著惱一樣拍起莫妮卡的腦門。
“你們吃剩的,誰稀罕。”清瑞振振有詞,襲安聞言失笑,也要站起來,只是起勢猛了些,眼前一黑,人就要栽倒。
清瑞一把扶住她的胳膊:“怎麽了?”
襲安閉眼等著這股暈眩過去,道:“也許是病才剛好的緣故。”
清瑞想著是她這次病狠了,又不屑於說幾句不痛不癢的慰問話,隻抬腳扶她在沙發上坐下。
樓下電話突然響起來,清瑞手上一重,襲安看她,她又一片平靜。
兩個人並排坐在沙發上,宋媽開了房門說季先生來的電話,說晚上不過這邊來吃。清瑞道了聲曉得了,宋媽重又關上了門。
襲安本想找些話題來聊,只聽到“季先生”三個字頓時覺得意興索然。這一出神就聽漏了清瑞的話,等回過神來只聽她道:“那些洋人,真是在中國地界上橫著走了。”
襲安聽的摸不著頭腦,見清瑞神色忿然,道:“什麽?”
清瑞一頓,也不去看襲安,隻道:“他們要共福戲院下的地皮,強行了逼迫共福戲院一個月內拆遷。”
“共福戲院……”襲安想一想,道:“是了,你也慣常了過去聽——”
“不在這裡。”清瑞打斷她,接著道:“那地皮是共福戲院的顧老板買下的,現在工部局象征性給他幾百兩的遷移費,說隻管地皮,上面的建築一概不管。”
“那地皮是工部局的官產?”
“可不是,前頭賣給了顧老板的,後頭又跟戲院旁的永安百貨簽了合同,現在洋人要那塊地蓋旅館,趕著顧老板遷呢。”
“哪裡有這樣的道理了?顧老板買了地皮,那就是他的個人財產了。”
清瑞點頭,襲安又道:“這個事,打官司不一定輸的,洋人有時是認理不認人。”
清瑞皺眉,聲音猛的凌厲起來:“打官司?說的輕巧!上訴到北京公使,這還在中國境內,花費不算太大,根據英國法律規程,倫敦大理院的裁定才是最後的裁定——但是如果告到倫敦,那就要兌成外幣付款,這期間的關關卡卡,浪費的時間和財力,上頭一層層施加的壓力,誰承受的起?”
“……你識得顧老板?”
清瑞靜一靜,道:“並不是,澤宇是工部局的華董,早看不慣那些洋人的囂張氣焰。”
襲安眼神一黯:“原來你是為他不平……”
清瑞閃了閃神色:“不是這樣……”
屋裡一下又安靜下來。襲安摸到清瑞送的帕子,捏到指尖按了按,道:“這沒什麽,原就是應該的。”她放松的扯扯清瑞的胳膊:“沒什麽不好意思。”
清瑞看襲安,她是規規矩矩認認真真的神情,倒叫她心虛的很,聽她說出這句話,道:“不是為的澤宇……只是覺得不甘,憑什麽他們可以在我們的土地上肆意妄為?”
襲安舒口氣,道:“你太較真。”
“這哪裡是較真了?”清瑞咬咬嘴唇,想說什麽,又咽了下去。
“你也是閑的,這些事也要掛念!”襲安嬉笑著戳她腦門:“就象上次那個外國兵的——”話到這裡她猛的一頓,後知後覺般牢牢注視著清瑞,清瑞卻扭過頭,極不自在的避開她的目光。
襲安的心不停往下墜,又仿佛不能置信,確定一般問道:“不能打官司,又不拆遷,那要怎麽辦?”
清瑞站起來,深吸了口氣,道:“永安百貨的後台是英國總領事。”
“什麽?”襲安懷疑自己幻聽,呆呆的又問一聲,清瑞倒象是豁出去了,道:“莫妮卡,她是總領事的女兒。”
“莫妮卡!你讓我去找莫妮卡!你明明知道我和她現在是什麽關系,你讓我去找她?”襲安聲音高了幾個階,滿滿的是被傷害的痛:“我為什麽要去找她?我為什麽要幫共福戲院為什麽要幫季澤宇?”
清瑞手伸道脖子處,解了一個盤扣,又解開一個:“只求你幫這一次……襲安,幫幫他。”
她不知道她說的“他”指的是顧老板還是季澤宇,隻覺得失望,失望到無以複加。
“……若你幫這個忙,我……”她話說一半眼圈倒已經紅了:“我答應你一切要求。”
“你……”襲安氣的全身發抖,扯著帕子往清瑞臉上砸:“這就是你對我好的意圖!你竟然讓我去找莫妮卡!!”
“不是,襲安我……”
襲安什麽都聽不進去了,腦子炸開了一樣:“沈清瑞,你好,你很好!你為的到底是什麽,竟然拿自己出來當賭注!你憑的什麽認為我一定要聽你的!”
清瑞靜靜看她,眼淚先她一步流了下來。她拿手指擦了,走過去將渾身發抖的襲安圈進了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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