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安歌睡得很沉,卷翹濃密的睫毛上落著秋日午後的陽光,金燦燦一片,她的臉上因為金色的陽光被分割成金色白色的色塊,幾乎有點像是神像,許密伸出手指懸在對方的臉上,在虛空中描摹對方的五官,手指突然滑到對方一點翹起的發絲,她縮回手,曲安歌在這時失去重心,歪著身子差點倒下去。
她醒過來,抬手擦著嘴角說:“我睡著了?”
許密喉嚨發緊,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什麽表情:“嗯……”
她其實想讓曲安歌直接到床上來睡,但是將要說出口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又卡在了嗓子眼,變成了:“……回家好好休息去吧。”
曲安歌有些喪氣。
從早上回來開始許密就一直叫她回家,很難讓她不懷疑,許密是不是看她不耐煩。
她坐在椅子上,雙手支著椅面,可憐巴巴地望著許密,說:“可是我的眼睛都要閉上了,就不能睡在這麽?就睡一個小小的角落?”
她盯著許密的臉,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楚楚可憐,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管理有沒有起到作用,但是僵持了五秒之後,許密雖然沒說話,但是卻慢慢挪了一點位置,她挪到床的左邊,把右邊空了出來。
曲安歌心中大喜,但是因為擔心自己要是表現的太明顯,又會被許密嫌棄,就連忙開始脫外套和褲子,許密一愣,紅著臉問:“你幹嘛?”
曲安歌道:“穿著這身一路風塵仆仆的,直接到床上不好吧?”
道理好像是這個道理。
但是又好像有點奇怪。
許密把頭撇到一邊,曲安歌脫得只剩下一件小吊帶,鑽進了被窩。
許密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在哪。
曲安歌脫得幾乎精光,卻跟她蓋一條被子,灼熱的體溫立刻從一邊傳導過來,叫她覺得身上出了一層薄汗,她想叫曲安歌從櫃子裡拿另外一床被子出來,曲安歌卻已經挨著枕頭微笑著閉上眼睛,呼吸很快平緩,好像是睡著了。
許密試探著出聲:“曲安歌?”
“嗯?”曲安歌應了一聲。
那就是沒睡著,可是眼睛仍然閉著,好像是很累了。
她不忍心把曲安歌叫起來了,隻好躺在床頭玩了會兒手機,大約過了十幾分鍾,曲安歌呼吸均勻,這次再叫名字,就沒了動靜,許密偷偷地起了床,去櫃子裡拿了另一床被子出來。
鋪好被子她又去關電腦,拔充電器的時候,看見曲安歌的手機屏幕亮起來,上面有一條來自林珍意的信息——
【看看劇本,再考慮一下。】
許密愣在原地。
肚子又隱約疼痛起來,但是其他的思緒戰勝了疼痛的感知,許密坐在椅子上發起呆來,想起曲安歌第一次接到角色的時候,拿著劇本在床上高興到打滾的樣子。
那個晚上曲安歌說,除了演戲,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許密假裝自己忘記了。
其實她深深地記得這件事情。
提包上漏出了一些A4紙的白邊,許密抽出來,看見第一頁寫著——
《白駒過隙》
她無意識翻開第一頁,看見第一行寫著——
【第一幕——1999年,海邊……】
……
曲安歌醒過來的時候大概是黃昏,緩緩清醒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在哪,連忙扭頭望向左邊,卻看見床的左邊床單上稍微有些褶皺,但是空無一人。
失望和慌張立刻湧上心頭,她又望向另一邊,看見夕陽從許密的身後落下來,許密的周身圍繞著一層金黃色的光圈,許密低著頭,發絲毛絨絨的。
逆光叫曲安歌一時看不清許密的表情,但是曲安歌看見許密的臉頰上有什麽閃光的東西,像是鑽石的火光一樣閃耀著,她很快意識到那是眼淚。
許密低著頭,淚水像是珍珠一樣啪嗒啪嗒落在一疊厚厚的A4紙上,那是從林珍意那裡拿到的名叫《白駒過隙》的電影劇本。
但是曲安歌在這一刻並不確定許密到底是為什麽哭,她第一時間覺得,許密是不是又生自己的氣了,是不是自己又讓她傷心了,以此為基準她猜到一個原因,連忙說:“密密,你聽我解釋,這不是我下一部要接的片子,我、我已經拒絕了,只是林姐讓我可以看看。”
許密抬頭,聲音像是將要消融的雪花,帶著涼意的脆弱:“你看了麽?”
曲安歌搖頭:“我還沒來得及看呢。”
許密說:“你可以看看。”
她遞過來,突然看見上面有自己的淚痕,就用袖子擦乾,抽著鼻子說:“對不起,上面有淚痕,因為太感人了。”
曲安歌“啊?”了一聲。
許密湊近了些,曲安歌看見對方鼻頭髮紅,眼眶紅腫,抽噎著說:“你看看吧,你會演麽?”
曲安歌有點沒搞懂狀況:“不、不吧?不是要退出娛樂圈了麽?”
許密沒說話,把劇本塞到曲安歌的懷裡。
曲安歌抱著好奇把劇本打開,看了大約五六頁之後,一段記憶像是閃電般在大腦中亮起。
她記起這部電影了,也想起了她一時沒記起的原因。
因為這部電影后來因為一些事改名為《那年的夏天和海》,話雖如此,也沒有改變沒能上院線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