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楚銘。”商粲一笑,燦然道,“這些年進步很大啊?是你自己的主意嗎?”
“是我自己的主意,”話都說清楚了,楚銘也就無所顧忌起來,“那天你也看到了,是我執意想找你聊天,雲端師妹防我像是在防惡犬一樣,我猜她那時也一定很不想讓我和你單獨談話,畢竟剛剛才把她沒失憶的事告訴了我——唔,我看起來就那麽不可靠嗎……”
這倒是,商粲憶起那日雲端的表現,確實對她和楚銘的單獨相處充滿了不安的警惕,整個人都像是張繃緊了的弓,直到她若無其事地回來時才稍稍放松下去。
“然後呢?”商粲繼續問道,“你那時候試探出什麽結果來了?”
楚銘嘟囔著“這你自己不清楚嗎”,以一種滄桑的口吻唏噓道:“試探出了你根本不打算和雲端師妹相認。”
“……”商粲抿了抿唇,輕聲道,“再然後呢,你和她說了?”
“我可不會做這種壞事。”楚銘忙不迭地否認道,語氣又低沉下去,“……雲端師妹那時候已經夠辛苦的了,我何必再去給她添堵呢。”
他憶起曾經在這個茶樓看到的雲端,性子清冷的師妹面色稍有些蒼白,肩膀繃得很緊,似陷入了不安的情緒中,但雙眼卻毫不相讓地直視著他,墨色眼眸撐著不屈的夜,緩緩開口將她隱藏著的秘密告知於他。
楚銘那時滿是震驚,他那時心中確實閃過了是否要將抹去記憶的法術並未生效的事告訴望月師叔的念頭,但看著面前的雲端,他就只是怔怔說不出話來。
‘……事到如今,其余所有於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雲端垂下眼簾,聲音似有些失神地顫抖著,卻毫不猶豫地說道。
‘我隻想陪在她身邊。’
“……”
從記憶中回過神來,楚銘看向身側陷入沉默的商粲,輕聲道:“商粲,你的眼睛可要好好休養,快點好起來吧。”
見對方略帶疑惑地側頭看來,大約是並不理解話題為什麽跳躍到那邊去,楚銘卻只是含笑不語。
其實想來多多少少有些端倪。當他們都還在青嶼的時候,他那時就知道雲端和商粲感情深厚,但向來隻當做是對師姐的同門情誼,不疑有他。
但直到那日,他真切地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雲端。
是縹緲的雲中君從雲端跌落,她不再出塵,不能免俗,眼裡心裡都只有一個人。
楚銘看了看好友眼前覆著的白布,稍有些惋惜。
任誰看到了那樣的雲端,都能立刻明白她的心思吧。
*
“……玉牌竟然都碎成這樣了。”
楚銘撥弄著桌上那四分五裂的玉石,頗有些淒慘地抬起頭:“這到底是遇到了什麽危險?掉進忘川為什麽會讓玉牌碎掉?難不成是撞到礁石之類的東西了嗎?”
“……就當是這樣吧。”
商粲默默點點頭,眼都不眨地替雲端說瞎話,聽到楚銘嘟嘟囔囔著“忘川裡面竟然還有礁石,真是豈有此理”,隨後窸窣一陣,似是小心將碎裂的玉牌重新收了起來。
“我得帶回去向師長們交代一下,”他意有所指地頓了頓,歎道,“其實這種大事本來該是由本人回去說才對的,但我看雲端師妹現在可能走不開……還是我做個好人跑一趟吧。”
他話中的暗示意味太濃,惹得商粲不自在地挺直了脊背,據理力爭道:“也不算走不開,雲端回去一趟也沒什麽,我現在又不會趁她回去就亂跑。”
但她的話沒有得到重視,身側的雲端像沒聽到似的向楚銘道了謝:“那就多謝楚銘師兄了。”
商粲吃癟地閉口不言,聽到楚銘幾聲不懷好意的悶笑聲,不動聲色地把他要喝的茶變得滾燙了。
與楚銘暫別後,二人又來到了曾經住過的那間客棧,打算今晚先在此暫住。
客棧老板顯然對雲中君記憶深刻,見雲端走進來後便立刻丟下手頭工作,眉開眼笑地上前搭話道:“雲中君來了!真是許久未曾聽聞雲中君的消息了,還有人擔心您是被那粲者暗算了,但我就說雲中君修為高深,怎麽會不是粲者的對手!”
當事人粲者一臉嚴肅地點著頭,深以為然地開口應和道:“說得對說得對,粲者怎麽打得過雲中君呢,只有一敗塗地的份兒!”
“沒錯!”客棧老板這才注意到雲端身邊還帶著個人,笑道,“不瞞您說,那粲者與雲中君同行的時候也是住在我這的,其實真人看著倒是不像傳聞裡那麽凶神惡煞,我覺得也不像是會去暗算雲中君的樣子——”
“哎呀是嗎,這話可不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眼看著老板似有要和商粲展開長篇大論的架勢,雲端適時打斷道:“我們要兩間上房。”
客棧老板遲遲地想起自己的本職工作,犯難地衝雲端笑了笑,道:“不巧,小店今日就剩一間房了,您看……?”
*
得,固定戲碼在這等著她呢。
商粲跟著雲端走進房中,認命地歎了口氣。
其實去找其他客棧也不是不行,但商粲卻鬼使神差地點頭要了這間房,直到聽到雲端關上門的聲音時才後知後覺地有了些實感:她們兩個今天要睡在同一間房裡了。
也不是沒一起睡過,而且就算她們訂到了兩間房,今晚大概率也是要……裴琛那個詞怎麽說的來著,商粲默默回想著,對,秉燭夜談,大概率是要秉燭夜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