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溪不說話。
老實說她之前也想過這個問題。
舒星說:“喜歡一個人,至少得建立在了解她的基礎上,你看你剛才這問題問的,顯然一點也不了解依姐,對吧?”
鬱溪還是不說話。
嘴裡的一根草,從圓咬到扁,深深淺淺全是齒痕,甜蜜的汁液吸完了,苦澀的汁液溢出來。
“依姐以前啊……”舒星想了想:“你見過比依姐更漂亮的人麽?”
鬱溪搖頭。
“沒見過就對了。”舒星笑著:“我也沒見過。”她瞥了鬱溪一眼:“別喜歡依姐,沒用的。”
鬱溪問:“為什麽?”
舒星又想了想:“大概因為以前依姐有很多客戶?你知道人如果見得太多了……不是有那麽句詩麽?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鬱溪思忖了下這句詩的意思:“她以前有過很喜歡的人?”
“也不是吧……哎呀我也不知道。”舒星說:“我只知道很多人喜歡過依姐,依姐從沒動過心。”
鬱溪忽然說:“如果我是不一樣的那個呢?”
舒星看了她一眼:“你不會的。”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真正不一樣的那個人在邶城。
鬱溪你拿什麽跟人家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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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鬱溪回台球廳的時候,看到江依又站在門口抽煙,她今天穿一條苔蘚綠的裙子,比鮮草綠稍微暗一點,像經過時光之河的磨洗,細細一條帶子系在修長脖子後,那種暗綠襯得兩邊肩膀更白。
鬱溪想起舒星的問題——“你見過比依姐更漂亮的人麽?”
鬱溪覺得她一輩子都不會再見比江依更漂亮的人了,也一輩子都不會再見比江依更有風情的人了。
哪怕她以後會走出大山、走向邶城、走向廣袤天地。
哪怕她現在才十八歲,以後還有漫漫歲月可期。
在她年輕的心裡,卻已經提前預知了這個答案。
江依主動跟她打了個招呼:“喲,小孩兒。”
鬱溪總覺得,自從舒星來以後,江依對她好像稍微放松了點,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輕聲問:“怎麽連續兩天站外面抽煙?”
江依瞥她一眼,默了一瞬,才懶洋洋說:“大概要下雨了,屋裡悶得很,出來透透氣。”又問鬱溪:“舒星今天沒跟你一起過來?”
鬱溪點頭:“她說太累了,回去洗澡休息會兒。”
江依問:“是你送她回去的吧?”
“嗯。”鬱溪說:“我幫她背畫板。”
“那就好。”江依似笑非笑的看著鬱溪,抬起指間的煙抽了一口,煙嘴上一個斑駁的紅唇印。
“那是禮貌。”鬱溪忽然說:“我幫舒星背畫板,那是禮貌。”
江依就笑了,露出那種看小孩兒的神情:“那怎樣才不是禮貌?”
鬱溪瞟了江依一眼,很自然拿過她指間剛好抽完的煙。
手指蹭過的時候,江依手一縮。
鬱溪倒沒管這個,她又很自然的蹲下,學著江依昨天的樣子,把煙頭在地上按熄,又很自然扔進了旁邊的舊竹筐裡。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然後她又看了江依一眼,自己率先走進台球廳裡去了。
剩下江依一個人站在夕陽下,眯眼看著鬱溪的背影。
這小孩兒……出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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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還是鬱溪、江依和小玫,三人一起吃炒粉。
鬱溪見舒星每晚都不跟她們一起吃飯,問了句:“舒星吃什麽?”又補了句:“這是禮貌。”
小玫一臉困惑:“什麽禮貌不禮貌的?”
江依笑了聲,油爆爆的炒粉讓她雙唇也油汪汪的:“不用擔心,舒星有吃的。”
鬱溪當然不知道,舒星一早知道自己肯定吃不慣祝鎮的飯菜,直接運了兩箱自熱飯來,藏在江依出租屋的牆角。
事實上,鬱溪那時候連什麽是自熱飯都不知道。
吃完炒粉三人就散了,小玫先走,鬱溪走回台球廳的路和江依走回出租屋的路,要短短的同路一段。
江依說:“剛小玫講張家兒子喜歡上他重組家庭那哥的事兒,是不是太刺激了?”
鬱溪一臉茫然的抬頭:“嗯?”
明顯沒聽進去。
江依笑了下:“算了沒什麽。”
鬱溪剛才是在悶頭想事,這會兒開口:“我有話問你。”
“舒星在家等我呢。”江依轉身想走:“有什麽事兒明天台球廳說。”
“不行。”鬱溪想去握江依的手腕:“台球廳人那麽多……”
江依轉身轉太快,鬱溪隻觸到一點飄揚的裙擺,江依已經轉身走了。
瑩白的手腕在夜色中閃閃發光,滑嫩細膩,好像就算抓在手裡,江依輕輕一掙,也會水一樣流走似的。
鬱溪看著江依的背影。
她不是一個文藝的人,可那時她心裡升起一種無限的悵然。
她覺得江依是一汪水,一陣風,一個暗夜裡過分飄渺的苔蘚綠的影子。
江依就在她眼前又怎樣,她抓不住,就只能眼睜睜看江依飄遠。
這時舒星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別喜歡依姐,沒用的。”
鬱溪心裡的那股悵然,忽然被一股生氣像氣球一樣脹破。
憑什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