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沒事啊。”鬱溪透著點倦意:“需要五小時的數據,我一小時幫你搞定,不就找補回來了?”
一句話噎得陳文尋沒脾氣,笑得卻又縱容。
下午賀其楠到他們辦公室取資料,被鬱溪叫過去,低聲:“手機拿出來。”
賀其楠嘀咕:“怎麽總讓我乾這麽危險的事……”
鬱溪在微博搜自己名字,奇怪,還是什麽事都沒有。
難道舅媽良心發現?
從小的遭遇讓鬱溪很快否認這一點。
可直到她回宿舍,微博上仍沒一點動靜,反而手機上躺著條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溪姐,方便的時候能聯系我麽?”
會這樣叫她的人,是曹軒。
而她從祝鎮離開時,就把所有人聯系方式都刪乾淨了。
她從不打算回頭,把過往甩在身後。
本不想理,眼前又浮出曹軒在月色下把舊小說塞給她,微胖憨厚的臉上,不帶任何評價,笑得一如既往。
回條信息過去:“睡了麽?”
“沒。”曹軒好像就在等她:“我想見你一面。”
鬱溪白天事多,曹軒也不嫌晚,兩人索性約了現在。
“你住哪?我過去找你。”
邶城對祝鎮出來的人,大得仿若迷宮,鬱溪怕他走丟。
曹軒住一家低矮小旅館,鬱溪想起陳文尋帶她到附近來過一次,吃一家邶城家常小館子。
她領曹軒過去。
曹軒和過去沒怎麽變,憨憨的臉上鼻尖沁汗,桌上瓷碟相較於他過分質樸的衣著,已顯得奢華。
他手足無措,鬱溪到底不忍,給他布了筷菜。
“溪姐,我剛知道我爸媽來找你。”等服務員退開,曹軒再憋不住嘴邊的話:“不過你放心,他們不會做什麽了。”
“為什麽?”
曹軒咧嘴:“我追過來跟我媽說,如果她非要這麽乾,我就跟她斷絕關系。”
舅媽一生最寶貝這兒子,曹軒執意如此,確實是她軟肋。
“為什麽?”這一次,問的是曹軒動機。
曹軒動筷子,夾了筷羊肉進嘴:“好吃。”
停箸,又摸摸鼻尖:“我媽逼我結婚。”
曹軒小她一歲,二十六的年紀在祝鎮已算晚婚,他媽當然著急。
想起曹軒高中對男生產生過的曖昧情愫,她沒親眼得見,但從那些舊小說和學校的流言蜚語中,可窺一斑。
“溪姐,我羨慕你。”
“你是最堅決的那個人,拚了命從祝鎮走出來,頭也不回,我這些年一直看著你消息,總覺得人生還有盼頭似的。”憨笑又自他唇角浮起:“我做不到你那麽好,可我也想試試。”
“打算怎麽辦?”
“到海城找工作。”
不是邶城,而是海城,不知那兒是否有其他吸引他的對象。
鬱溪點頭:“吃飯吧。”
吃完一起默默往小旅館走,曾經同住一屋簷下的姐弟,此時卻相顧無言。
終於鬱溪開口:“我給你寄兩本參考書,你性格踏實,適合考公。”
曹溪低下頭:“溪姐,對不起啊。”
“什麽?”
“你住我家那些年,我沒有一次,堅定的為你站出來過。”
月光清朗,逐散烏雲。
“算了,都過去了。”
現在她已走得這樣遠,何必再回頭去理過去的泥沼。
“還有件事。”曹軒遲疑一下。
鬱溪回望他,眼神清明。
“姑姑以前的那些畫……你還想要麽?”
鬱溪唇線和肩膀一般繃直,曹軒那一聲“姑姑”又令她心放軟。
這世上除她以外,到底還有和她媽血脈相通的人,把她媽當親人。
曹軒問得小心,大抵也知道她小時候那些不快的遭遇,又不懂那些心底頑石,是怎樣被江依的一腔溫柔衝刷溶解。
“想。”她毫不猶豫點頭:“你知道在哪?”
“我媽以前找人來問過一次價,那人說不值什麽錢,她堆在娘家老宅,估計這麽些年,自己都忘了。前段時間我回去找書,無意間發現。”
“如果你想要,我寄給你。”
鬱溪頓了下:“你媽已經找到我頭上,說不定很快會想起那些畫。”
已經知道微博這東西了,若再在網上暢遊一陣,便知釉邇的話實際價值幾何。
“到那時她發現畫不見,會為難你。”
“為難又能怎麽樣?”曹軒拙樸笑笑:“大不了打我一頓。”
“溪姐,那本就是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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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過不久,鬱溪收到了那些畫。
她倆的新居快要裝修完畢,因兩人都忙,交給專業人士打理,出租屋內的東西逐漸開始打包,顯出凌亂。
那麽些包著畫的紙框靠牆立著,倒也不覺乍眼,她久久立著,尋不到打開的勇氣。
直到玄關響動傳來,鬱溪回眸:“怎麽特意趕回來?”
她不想對江依隱瞞,坦白她收到了這些畫,江依安撫她情緒,卻沒說自己要回來。
現在算算時間,應該是掛斷電話,就從劇組往這邊趕了。
她走過去幫江依換鞋,蹲在地上輕扶纖瘦腳踝,看金屬腕鏈印出一道淺淺的痕。
江依聲音與家中燈光一般透著暖:“這些時刻,我不想你一個人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