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葉行舟冷冷掃過來,他趕緊抽走眼神。
葉行舟身邊是個頭髮花白的老人,也是今晚唯一讓葉行舟主動敬了杯酒的人,老人的身份比葉行舟更神秘,沒人知道他是誰,但地位可想而知。
江依走過來跟葉行舟說話,老人雖不至於主動跟江依搭話,但也淡淡瞟了她一眼。
葉行舟衝老人點了下頭,把江依帶到一邊。
“不行。”葉行舟說:“不能先走。”
江依:“為什麽?”
葉行舟:“因為你每一秒鍾都要跟我在一起。”
江依低頭笑了下,這是今晚她第一次笑。
她抬起頭來說:“有時候我覺得你長大了,有時候我又覺得你還是當年那小孩兒,沒有任何區別。”
葉行舟眉毛跳了跳,一張臉最後還是恢復了毫無表情:“有區別。”她陰沉的聲音帶著一種恫嚇:“我的能力,比當年大多了。”
江依反而又笑了下:“是嗎?”
她伸手拍了拍葉行舟的肩,像在安撫一個任性的小孩兒:“我先走,就這樣。”
她這一拍讓葉行舟感受到了一種不尋常的氣息,從那件事發生以後,江依就很注意從不跟她有任何肢體接觸。
葉行舟看著江依的背影:“冉歌,不許走。”
江依腳步不停,她陰沉的聲音幾乎轉成低喝:“江依!”
江依回頭看了她一眼,然而,還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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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依讓倪敏來接,回碧雲居的路上接到朵朵的電話:“冉阿姨!我不想在醫院過節!”
江依就繞到醫院把朵朵接上了,朵朵上了車,一路抱著她的腰,像被孤單遺棄了很久的小動物。
江依抱著她問:“朵朵,你想去國外治病嗎?”
朵朵抬頭看她:“小姨說去國外治病會很疼。”
江依點頭:“是會很疼。”
朵朵:“比現在還疼嗎?”
江依:“治療期間比現在還要疼十倍,可如果治好了,以後就再也不疼了,你想去嗎?”
朵朵陷入沉默。
很多時候朵朵因病痛而情緒失控,葉行舟就默認她比同齡人心智幼稚得多,無論臥室病房,都按五六歲小女孩喜歡的打造。
可這時朵朵自己在江依懷裡思考了很久,額頭蹭著江依絲絨禮服的邊:“冉阿姨,我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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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行舟從酒會出來時滿臉的不快,司機開著車都能感受到滿車的低氣壓,刹車油門都踩得小心翼翼。
剛才江依絕塵而去,可這酒會太重要,她必須留到底。
這會兒她握著銀質拐杖坐在後座,聲音陰得像能擠出水來:“開快點!”
司機嚇得一腳油門飆出去。
車一直飆到江依別墅門口,猛刹車的時候車輪下好像發出輕微一聲,也許撞到了什麽,不過應該不是什麽大東西,葉行舟現在沒心思管這些,攏好大衣拄著銀質拐杖下車。
司機把車開走,別墅門前一盞昏黃的燈,照亮裹著件黑色大衣的江依。
江依應該是聽到她車的聲音,出來等她。
葉行舟冷聲說:“進去說。”
江依搖頭:“就在這說。”
在江依心裡碧雲居像一片沼澤,飄著名為“往事”的混沌瘴氣,湮沒著她和葉行舟,吞噬著她和葉行舟。
葉行舟的臉色比今晚的雪更冷:“你要跟我說什麽?”但對江依要說的話,她心裡大抵是有預感的,握著銀質拐杖的手微微顫抖。
江依先說了件同樣重要的事:“我想送朵朵去國外治病,拋開我們倆的事不說,你知道這對朵朵有好處。”
葉行舟:“她會疼得受不了的,治療會半途而廢的,到時候疼也受了,病也沒治好。”
江依:“朵朵已經快十歲了,我問過她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葉行舟沉默。
江依:“還有……”
葉行舟忽然開口打斷她:“你在祝鎮認識那小孩兒,叫什麽來著?鬱溪是吧?”
江依的眼神和酒會上差不多,看著她像看一個過分任性的小孩兒。
江依說:“不用提鬱溪,鬱溪在國內的時候,我很清楚你能做到些什麽。但現在鬱溪要出國了,你查她查得那麽細,你知道她現在介入的項目行政級別有多高,你是一個商人,為了嘉寧集團,你好像不該對鬱溪做什麽了。”
葉行舟:“鬱溪要出國了,那你呢?你走得掉嗎?”
江依看著她,下了一整晚的雪落在她睫毛上,江依恍然想起剛認識她時她還是一個挺可愛的小孩兒,長長的睫毛讓她一雙眼像水汽氤氳的小狗,偏偏臉上的神情又很倔,跟在江依和葉觀山的身後,嘟嘟噥噥接過葉觀山遞來的一個冰淇淋。
現在那點可愛在葉行舟臉上消失殆盡,往事拖住她掉進時間的巢穴,在臉上留下陰鬱的暗影。她影子被路燈拖得很長,像一道陰影罩住江依:“你的銀行卡、身份證、護照都在我這,你哪都去不了。”
“就算你去了,你活得下去嗎?你從十幾歲開始就只會演戲了,你很清楚,我不會讓你有戲可演的。”
江依垂眸。
葉行舟說的是事實。
情感的桎梏,現實的桎梏,像一張牢牢的網,曾經密不透風的困住她。
葉行舟說的那些,她知道葉行舟做的出來,葉行舟和她一樣,是個表面擁有很多,實際一無所有的人。人在絕境,就能做出那些狠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