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我不過在一次會議上見過她,漂亮得不像話,所以印象深刻。有機會可以正式認識一下。”章樺注意到,說起白慈時,年輕的下屬露出靦腆的笑容,眼裡還有一點點的光,她不禁有個大膽的猜測。“你也別往心裡去。他們說誰都是這樣。”
會間的些許不快並未給莊申太多影響,最近她有了一項甜蜜的新任務。
每天晚上給白慈念《小王子》。
國慶的第二天,她念到小王子在過去相當長的時間裡,唯一的樂趣是觀賞夕陽西下的溫柔晚景。
“‘一天,我看見過四十三次日落。’
‘你知道,當人們感到非常苦悶時,總是喜歡日落。’
‘一天四十三次,你怎麽會這麽苦悶?’
小王子沒有回答。”
念完這一節,視頻那頭的白慈一改聽幾句就要發表高見的毛病,沒有說話。
莊申翻過一頁,見她一聲不吭對著攝像頭髮呆,便沒有繼續往下讀。
好一會兒,白慈問:“你喜歡看日落嗎?”
“喜歡,日落很美,像是絢麗到至極後的毀滅。”
“到底是讀書人,說出來的話簡單又明白。”白慈勉強笑了一下,說:“莊申,有一陣我也喜歡看日落。在塔克拉瑪乾的邊緣,一直看著太陽下山,帶走一切的光與熱,周圍黑暗,陰冷,還有狼叫聲。每當這個時候,我很害怕,怕被狼吃掉,怕被黑暗吞噬,也怕被鬼抓走。小時候,白嬤嬤總是告訴我,沙漠裡有兩種鬼魂,一種是好的,會保護我,一種壞的,想要殺了我。
你知道嘛,其實我身後不遠處,就是燈火通明的地方。那裡有很多人,其中有一些人在等我,把我養大的嬤嬤,我生下的孩子,還有我愛了很久的男人。但是我不想回去,那裡叫我窒息,像是被埋在沙堆裡,越掙扎越往下陷,偏又無能為力。
可是能怎麽辦呢,一直以來都是白嬤嬤在照顧我,現在她要替我照顧小芷。我不想讓小芷在那裡長大,想讓她感覺家庭溫暖,沒有生來是女孩的煩惱。我想讓她做個快快樂樂單純的小公主。可是不行啊,她的媽媽,我,沒有出息。讀書不好,腦袋也不好使。
如果那一片是海,我大概早早就跳下去了吧。
後來我想,既然我能跳海,自然也能離開海塞姆。我受不了他嚴苛對待小芷,受不了小芷一下見到他就哭,受不了成天提心吊膽他又想出什麽辦法來讓小芷像他的女兒。受不了他總有一天會讓我繼續生孩子,生兒子,也生女兒,到時候小芷怎麽辦。那時候我想,我早該離開了。”說到這裡,白慈又笑了一下,極為自嘲。
“曾經以為沒他不行,後來發現,也沒有什麽不行。這世界上哪有什麽離開別人活不下去的事情。這幾年,我也替他……”白慈沒有繼續說下去,攝像頭的那一頭,莊申皺著眉,很深很深,望向她的眼神充滿了悲憫與疼惜,絲毫不因自己提到海塞姆而生氣。
明知莊申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面對她時時自卑,可還是想和她糾纏在一起,不正是因為她時不時流露出的憐惜嘛。莊申不管做什麽說什麽,只是因為她這個人,而不是對她別有所圖。不說沒什麽親情的父母,白嬤嬤固然慈愛,但是她仍惦記湮滅不知多少年的白家,仍會叫她遵從白家的家規。即便是與她好過的海塞姆,也從未用這種專注的柔情看過她。海塞姆心裡裝滿了世界,世界的財富、權力、美色。
而莊申心裡也裝滿了世界,她本能的知道自己是她世界裡獨一無二的那個,一種純粹的女性直覺。
白慈為莊申的專注感動,也為她這樣的專注感到生氣。
她向往,又時常覺得自己不配。
“白慈。”莊申陡然站起,像是下定了一個決心。
“你……”白慈不解她這是要做什麽,毅然決然。
莊申對著視頻裡的人笑:“你在家裡等我啊。”
說完這話,她也不換衣服,只在外頭罩一件外套,匆匆出門下樓,在街口叫一輛出租車,直奔白慈家。
兩家距離不遠,十五分鍾後,早已等在門外,忐忑焦急的白慈就見到一個穿著睡衣,披著防風外套,踩著球鞋的姑娘跳下出租車,踏著皎然月色,一路小跑過來。
晚風吹起來人的頭髮,一跳一跳的,就像她此刻的心。
忐忑得以平息,心卻跳得更快。白慈眼眶濕潤,嘴角難掩笑意。
這個甜傻白。
莊申在白慈面前停下腳步,“你怎麽在外面?”
“不是你叫我等你嘛。怎麽啦,迫不及待的,那麽著急。誒,今天我不大方便,來事兒了。如果你不介意闖紅燈的話……”
莊申沒容她繼續胡言亂語,重重地把面前的女人攬進自己的懷裡。
之前同樣候在門口的白淨識和白芷相視一眼,靜靜離開。
靜謐的月光下,隻余兩人在大門口旁若無人地親密相擁。
六年前也是如此,銀光流瀉,清輝漫灑,洗練塵世。這一刻,天地之間除了她們,再沒有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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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闖,我們不闖紅燈~~~
第45章 吉人自有天相
匆匆而來, 匆匆而去,誠如莊申所說,她之所來隻為擁抱白慈。作為回報,白慈給了她一個親吻。兩人的目光膩在一起許久,直到屋裡的人等不下去來催人進屋, 莊申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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