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白慈很堅決,“一天一個,明天再吃。”
母親的和顏悅色使小女孩雀躍,但是母親緊接著又問,“芳姨,你買了冰淇淋給她吃啊?”
問是無心之問,可答,叫芳姨怎麽回答?
答說是,是騙了主人家,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被主人家曉得終歸不好,答說不是,得要交待為什麽白芷會吃別人家的東西。不過是一個冰淇淋而已,芳姨老實交待:“是一位姓莊的小姐與白芷投緣,兩人說了好一陣話,莊小姐請白芷吃的。”
芳姨原就覺得,她守在一旁,吃個陌生人的東西也無不妥,小孩子難得與人聊天,心裡喜歡,順她一次又有何妨。
顯然白慈沒和她想到一起去,臉一板,看向白芷的表情頓時嚴厲起來。她笑時有一種天然的媚態,板起臉時亦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凌厲。“跟我進來。”
“白慈……”沒想到白慈要訓白芷,芳姨懊悔。
“沒事,你去忙你的。”與芳姨說話,白慈仍舊和氣。
白芷乖乖跟母親進書房,將芳姨和白淨識擔憂的眼神關在門外。
“我是怎麽跟你說的?”
“不要拿陌生人的東西,不要吃陌生人的東西。”白芷老老實實地答。
“那你是怎麽做的?人家叫你吃你就吃,把我的話當作耳旁風是嗎?”
白芷低下頭,沒有解釋。她跟莊小姐說過,媽媽說了,陌生人的東西不能吃。
“冰淇淋有那麽好吃?嗯?我是缺你,短你什麽了?你要去吃別人的東西?家裡沒有嗎?如果,如果今天碰到的是壞人怎麽辦?”
明知不該開口,白芷仍小聲為莊申辯解。“那個不是壞人。”
莊小姐跟她說話的時候會蹲下、會彎腰,會看著她的眼睛。莊小姐看著她笑的時候,就是看著她在笑。莊小姐還會跟她說對不起。
果然,那句不是壞人激怒了白慈。“你知道什麽是壞人,你知道誰會是壞人?壞人刻在腦門上嘛!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你的腦子呢!”
小女孩咬著下唇,眼淚含在眼眶裡,倔強地低著頭。
“問你話呢,怎麽不說話。”白慈最討厭看到女兒這樣,每次罵她,不吵不鬧不還嘴,連眼淚都忍著。非要躲到自己房間裡才哭。
她是什麽意思?哪有女兒不在媽媽跟前哭,偷偷自己哭的?還有剛才,她不過碰碰她,她就往後躲,哪裡把她當成媽。別人給她吃冰淇淋她倒是一點都不挑。
越想越生氣,一股邪火在腦袋裡亂竄,拿起杯子就往地下砸。“啞巴了?!你看你那窩囊的樣子,也不知道你像誰。”
小女兒終於如她所願,哇哇大哭。
白慈後悔,卻忍不住又道:“你哭什麽,你媽還在這裡沒死呢。等我死的時候你再哭也還來得及。”
杯子碎裂和小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驚動了一直留心書房動靜的兩人。芳姨是雇工,不好多說,隻好看向白淨識。白淨識朝她點點頭,進去後關上門,把白芷抱在懷裡,輕輕安慰。
白芷像是找到了親人,緊緊抱住她不肯放手。
“呵,你看,她跟誰都比跟我親。”許是天熱的緣故,白慈隻覺渾身上下都是壓不住的火,她想要忍,但實在忍不住。
“阿慈。”白淨識永遠不會在一個女兒面前跟她母親吵。
“不是嘛。嬤嬤,你記不記得,她一歲半的時候,剛學會走路才多久,搖搖晃晃的,被別人隨隨便便就騙走了。我找了多少地方才把她找回來,當心我連想死的心都有。我一再告訴她,不要拿別人的東西,不要吃別人的東西,她倒是好,跟我說別人不是壞人。別人不是壞人,就是我壞人是不是?!”
“小姐,她是個孩子!她只有五歲!”
“五歲怎麽了,我五歲的時候……”她五歲的時候,父母都在,父親時常因為她是個女兒不給她好臉色看,聽說父母一直努力想要多生幾個,但也隻得她一個孩子。父母時常吵架,父親罵母親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母親罵父親是個窩囊廢。那時候,她躲在屋子裡,白淨識捂著她的耳朵,像現在對白芷做的那樣。
白慈沒有說下去,面上滿是不忍,為曾經的自己,為白芷。她頹然倒進椅子裡。
當時,母親是否像她現在這樣無助。以至於父親失蹤之後,一個人逃出國去再沒有回來過。對於母親而言,她是個累贅,是包袱,是恥辱。曾經她暗暗發過誓,如果有一天她有自己的孩子,一定會好好待她,一定不會像她的母親那樣。所以在她最不想要孩子的時候仍舊留下這個孩子,所以她會與海塞姆無數次爭吵,所以她毅然決然帶白芷離開安西。
如今,女兒的哭聲在不斷告訴她,她和她的母親沒有區別。
白慈無力地看向白淨識和女兒,“小芷,以後不要再吃別人的東西了。你要什麽,媽媽都會給你買。嬤嬤,你先帶她回房吧。”
這是白慈首次帶著歉意服軟。往常,她即便再後悔都不會說這些,至多讓阿姨準備幾樣白芷愛吃的菜哄她一哄。
打開書房門,對上芳姨的擔憂,白芷心裡一暖。白淨識道:“沒事了,你先去廚房看看中午吃什麽吧,有沒有清淡一點的小菜,我送小芷回房。”
回到自己的房間裡,白淨識給白芷擦臉,一邊擦一邊柔聲說道:“你媽媽心裡很後悔,不該罵你。最近她壓力很大。她呀,有你的時候自己還是個孩子,什麽都不懂,也是我不好,沒有好好教她。你是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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