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當年的事情是白慈之後,莊申重新投入心理谘詢的懷抱。有些話不可能對人言,尤其是對朋友說,她知道她們關心她,在意她,越是如此,越不好講。她要如何訴說明知是白慈害她波折,害她偏離人生軌道,卻忍不住思念她,為她找借口開脫?
心理谘詢不一樣,起碼關醫生不會因此對她失望。她只會引導她去想原因,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麽。
前陣子莊申從記事本封底口袋裡倒出一粒紐扣,是白慈睡衣上的扣子,那晚被她扯脫,掉在地上。第二天莊申踩到扣子,鬼使神差一般偷偷把它藏起來。
那個晚上她們那麽急切那麽美好。
莊申忍了很久,白慈也是。
白慈眼裡的欲望一向赤//裸直白,愛意和惶恐亦然。
那一晚她們盡情擁有彼此。如果可以,白慈大概想把自己和她燒在一起,鑲嵌一體,不分彼此。
白慈患得患失,在她跟前時常沒有自信,有時頤指氣使,只因掩飾她的心虛,她的驕縱是因為匱乏,曾經對海塞姆的愛也是。
那麽對自己呢?
平心而論,白慈一直在改變,從最初只會大聲說話到溫言軟語,一開始,她和小芷都覺得別扭。
心理谘詢不僅使莊申思考自己,也使她思考別人。
要說白慈不喜歡她,她怕自己會天打雷劈。
可是,莊申沒法面對白慈,無論她是否真心知錯,無論她是否知情,直接或間接,她使她錯失了一段人生。她的痛苦因她而來。
盡管歡樂也是。
至於小小芷是她親生女兒的說辭,莊申不願去想。太荒誕無稽,又美好得令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誰不想要小小芷這樣乖巧聰明的女兒?過了天天啼哭的嬰兒時期,正是最可愛的年紀。縱是莊申一貫討厭孩子,也會時時惦記,別說是她,就連不喜歡孩子的玄明和許唯都叫她把小小芷拐回家裡。
莊申無法說服自己不信,也不無法說服自己如過去那般全盤相信。
“莊申,過幾天是我的生日。”
不用白慈提醒,莊申記得日子。0211,白大小姐送她手機的時候設的這個密碼,處心積慮,她怎都不會忘記。只是她還沒想好要送白慈什麽禮物。這禮物從她們好的時候想到分手又想到現在。日常飾物,好的東西白大小姐不缺,太貴的她買不起。當初想著帶她出去玩個周末,親手做飯給她吃,後來因著兩人決裂就此作罷。近日每天都想,想得頭髮快掉了。
見她不語,白慈不高興,“你是不是忘了?”
“記著,一直都記著。你想要什麽禮物?”
“我想要你。”白慈很直接,“可是我知道你不會把自己當作禮物。”
“所以?”
“我生日那天,你能不能陪我一整天?把我當作你的女朋友,我們談戀愛,好不好?”白大小姐的話裡有試探的意味在,談戀愛有許多事情可以做,取決於莊申肯不肯。
“那天初七,是工作日。”
“那就,就下班後好了。”星月會從小年夜一直放到十五,過完元宵才上班,白慈沒想那麽多。“你能稍微早一點點下班嗎?”
講道理的白大小姐,透著一點點哀求,莊申怎麽忍心拒絕。“我可以請假。”
“真的?”
“真的。”早在放假之前她就已經請好假,以備白大小姐的突發奇想。“你希望我們怎麽談戀愛?”她們在一起日常是帶孩子的日常,要莊申想怎麽算談戀愛,她想不出來。
看電影吃飯逛街?好吧,再為難她也會奉陪到底。
“首先,就只有我跟你兩個人。不帶白嬤嬤,也不帶小芷。”莊申的爽快是白慈的意外之喜,整個人像是突然間蒙上一層甜甜的糖霜。
“好。”
“你要一直跟我在一起,都聽我的。”
“好。”
莊申乾脆,白慈意外。“你不怕我叫你做很過分的事情?”
“你會叫我做很過分的事情?”
“討厭,我不舍得。就算我想,也怕你生氣。小申,我怕你凶我,也怕你不理我。”白慈眼圈紅了一紅,“你不知道你不理我,我有多難過,所以我不會。小申,我不會再做讓你不高興的事情。”說到這裡,她自嘲一笑,“我也知道你不信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是不是?”
莊申萬萬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字字句句,發自肺腑,真摯,酸澀,叫她禁不住要說相信,她相信。
“白嬤嬤說,聽其言,觀其行。只要你願意跟我繼續來往,願意聽我說的,看我做的,我就滿足啦。”說著滿足,面上卻是悵惘,可見是無可奈何的選擇。她當然不滿足,她想莊申,她要莊申,她不光想要莊申看她聽她,也想莊申愛她,和她在一起。每天每天都在一起。
“白慈……”
“小申,你別說話,先聽我說完,我怕你一說話,我就沒勇氣繼續說下去了。”
“好,你說。”
“我呢,上有老下有小,沒啥本事,讀書也不行,空有一張臉,但也不是十幾二十歲,還能靠臉討生活。”
她語氣淒哀,言辭卻好笑,莊申差點沒忍住笑,被她一瞪,立刻屏住。
“所以明知該和海塞姆劃清界限,我仍舊在他的星月會做事。一來,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二來,他說我做得不錯。我只能盡可能和他保持距離,隻一點,現在我和他沒有那種男女之情了。你也知道,我和海塞姆一塊長大,有段時間,我崇拜他。他那麽自由,那麽聰明。他是我的天。但是現在,沒有了,一點也沒有。前段日子,他天天找你說話,我可討厭他了。現在我隻喜歡你。小申,你不知道,你不理我,我這裡……”白慈指著自己的心,“心碎了,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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