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終於來了
第146章 帖木兒汗
能稱之為地獄, 自有其可怖之處。女國人驍勇不假,卻是頭一次見從地底裡爬出來的人。
若是惡鬼,她們倒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害怕。惡鬼在典籍裡有描述,老師們講經時會說, 邊上還有小插圖,見多了自然不覺得嚇人。
而地底裡爬出的,當真算是人嗎?
被白道真叫出列執弓防備的,是百裡挑一的勇士, 拿弓的手微微顫抖, 肉眼可見。
地面被打開時,白道真嚇了一跳, 少時第一次見到野獸也比不過這次。但是見莊申、白慈乃至拿槍的好看男人紋絲不動, 心下不免起比較之心。比不過莊申倒也算了,畢竟是差點死過一回的人, 比不過好看男人和女王后人算什麽。輸人不輸陣,無論如何,她不能漏出一點怯意。
眼見手下的懼意遠甚於她, 白道真暗罵一聲,一手搭在劍柄,隨時準備砍下惡鬼頭顱。
誦經聲漸漸響了起來, 沒多一會兒, 經聲中響起一股不協調的聲音。
是艾山、蘇裡唐等人在念瑪尼箴言。
白道真沒功夫理會, 全神貫注凝視地面驟然出現的深坑, 以及從坑裡冒出的手指。
一轉眼功夫, 整個手臂露了出來,從彎曲的角度來看,活像被擺弄操控的惡鬼。想到自己的祖輩也曾經歷過眼前這一幕,白道真有種說不出的胸悶。
幾滴血,解禁足下一小片,一共有五雙手。
不是第一次見,心肝依舊砰砰地跳。
莊申恢復正常呼吸,將試管塞進口袋,又在褲子上揩掉手心裡的汗,與白慈後退幾步,以免誤中流矢。
爬上來的人,身著金屬鎧甲,一人同衛城裡的人一樣,卡在半當中便沒了聲息,想是被封印前已然死去。從他死後的表情來看,像是被活活嚇死的。湊在近處的幾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冷顫。
活著的四個裡,其中一人,明顯與另外幾個不同,三十歲左右的樣貌,身上有配飾,頂上著頭盔,從盔甲來看,此人應當是個領頭的。待看清他們所處的位置,與他全身的裝備,基本可以判斷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帖木兒汗。剩下百分之十的懷疑在這人的相貌。
沒人見過帖木兒汗真容,莊申特意留意他的五官,除了五官齊全,與海塞姆並無相像之處。海塞姆的長相是典型高加索人的輪廓,五官深邃,但是這人,臉型扁平,顴骨突出,鼻梁不高,是很典型的蒙古人種。
回想蘇裡唐和智商人品成反比的英俊面孔,法爾蒂絲精致如雕琢一般的面容。單從賣相來看,這疑似帖木兒汗的人簡直是生在天鵝堆裡的醜小鴨。幾百年光陰不僅似箭,更像是給他家後人裝上了磨皮美顏功能的濾鏡,或是使dna得到重新編譯。
如此俊美的後人,如此普通的先祖。脫去這身鎧甲,把此人隨便塞進哪個工地、礦井、公園,保管沒人發現多了一個人。
直到他睜開雙眼。
如同一副畫作被點睛的瞬間。
莊申很難描述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若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那麽他的心便是整個世界。那雙褐色的眼眸裡有著久經沙場的殺氣,有著久居上位的威嚴。她看到不動如山的沉穩,容納百川的智慧。
如果說領袖有其模板,那麽眼前這人便是一個領袖的典范。
至此莊申確信此人當為禿黑魯.帖木兒無誤。禿黑魯.帖木兒乃是東察合台汗國君主,他所處的時代蒙古人與突厥人尚未徹底融合,作為一個蒙古貴族,他理當是蒙古族無疑。
七手八腳把從地底冒出的人捆好,三個親衛打扮的人先是驚恐大喊,待看清帖木兒汗和他們一樣同時階下囚後,方才安靜下來。
而帖木兒汗除卻乍醒的那一瞬面上閃過不解與慌張,之後一言不發,隻用那雙眼睛觀察圍繞在他們身邊問話的人群。
“你是禿黑魯.帖木兒汗?”
“額什丁和卓在哪?”
“當初發生了什麽事?”
海塞姆、莊申等人的奇裝異服與滿口漢話叫他詫異,而當目光掠過白道真腰中黃金劍,帖木兒汗露出沉思之色,眼底閃過一絲輕蔑。
親衛自顧自嚷嚷,對他們的漢語問話沒有回應。莊申、白慈、阿拉丁、白道真互相以眼神詢問彼此:他們說的是什麽鳥語?聽得懂嗎?會說嗎?
唯一沒有與他們對視的是海塞姆。他一直注視著帖木兒汗,按捺不住的激動,心跳得很快。
這是他的先祖,蒙古貴族,東察合台汗國君主,一個卓越非凡的領袖。是他家族百年來一直在尋找的人,每一年祭祖日,隆重盛大,各地的族人匯聚一堂,對著一張裝裱過好多次的畫像。畫像裡,他有著英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神,高昂的額頭。
每一次面對這位英勇神武的先人,海塞姆倍覺振奮,胸中豪情萬千。他向往開疆擴土的年代,他向往建功立業。帖木兒汗一直是他的英雄,是他精神上的導師。
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一點,連白慈都不知道。
人人都以為找尋帖木兒汗是不得已的家族任務,但是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裡有一團火。
只是畫像與眼前這位,除了性別相同,幾乎沒有相似之處,六百年的歲月、無數代的變異真足以改變一切,使那種叫作血緣的東西消失殆盡?
海塞姆有一點失望,但也只是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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